第113章 周达
周达想起自己还落了一张试卷在学校的时候已经走到家门口，他正想从兜里掏出感应卡刷电梯门，才懊恼地发现自己的物理试卷或许还放在曲多多的桌子上。
罢了。
他把卡扣在门框上。
曲多多最近学习的态度明显积极起来，原本他还以为不过是一时兴起的劲头，过不了多久就会褪去，毕竟曲多多一直都是一个对什么都兴致有限的人，虽然也会有喜欢的东西，口头上也会说着想要盼望，可周达一直都能看到他说这话时眼底深处的漫不经心。
没想到这次倒是一反常态。进入高三之后曲多多上课也收敛了，连以前喜欢塞在桌洞里的小说漫画也不知放到哪个角落去，总之周达是再没看见过，取而代之那些书目的是一本又一本的辅导册。
周达听着电子锁哐当解锁，他刚一只脚迈进家门，便听到了母亲与外婆的聊天。
“回来了？”熟悉的声音从玄关外传来，周作探出头来招呼周达。
“舅舅。”周达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最近外婆的身体不是很好，或许每个老人都难以挨冬天这样的季节，周达的外婆也是这样，早些年膝盖动过手术，一到寒冷的时候骨头缝里又会隐隐作痛。
周达半蹲下身子换鞋，外婆的声音就已经从客厅传来。
老人家年龄大了，听觉不好，平时跟别人说话的声音也较从前大了很多。
“要我说老大结婚这件事就不应该再拖，好不容易找到个合适的对象，年纪也到了这个时候，该办就办了吧。”周达把感应卡放在玄关的柜台，听到外婆沙哑的声音。
“你说呢，小作，你哥是不是也该考虑之后的事儿了？”老人家明明是坐在椅子上，但还是习惯性拄着拐，一敲一敲地发出声响。
周作本来是听说自己母亲最近身体不好前来看望的，眼下突然听到自己大哥要新婚的消息，眉头略微往里收，不知怎的，他下意识地想起许晨瀚这个小侄子。
到了高三突然就开始翘课，从同学里打听才知道他居然逃学去考了个什么摩托车驾驶证。周作今天来本来也是想好好和家人说道说道这事。
这会儿听到大哥要再婚的消息，支离的线索总算连成一串，周作很有理由怀疑就是这事成为了许晨瀚逃学的理由。
周作接过妹妹递过来的茶，象征性抿了几口。
“妈，我觉得这事还是要再思量思量，小瀚学习也到了关键时候，在这个关口要是影响到什么就不好了。”
他是附中的教务处主任，同时也算是许晨瀚的舅舅，就算关系不是很好，出于亲情或者说出于师生情他多少都该劝止或延缓这件事，至少不能让它太过影响许晨瀚的心理。
老太太听了儿子这一言，脸上的皱纹加深几分：“你不说这事我都快忘了，话说这孩子再怎么出身不清多少也是你大哥的孩子，我这一病病了大半个月，结果他连看都没来看过我一回。”老人面露愠色，接着又望向周达的母亲：“我是说着不认他，可你看过年的压岁钱、过节的礼物这些我哪里少了他的份？结果这孩子居然是这个模样。”
拐杖打在地上的声音又重了几分，周达本来还想着过去和外婆打个招呼，气氛突然这么紧张起来，他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周达左手贴着自己的书包把，右手支在鞋柜上，等待着凝固的气氛重新流动起来。
“妈，别气了，小孩子嘛，总归有些不懂事的时期，咱们喝口茶。”周达隐约能够看见母亲的侧脸，她向来不喜欢掺和家长里短的事，就连自己家的家事也不喜欢作声，眼下见到母亲急火起来也只是贴心地拍一拍老人家的后背，找准时机递上一杯茶。
很难不说周达这脾气没有遗传自己的母亲。他们一家都算是在铁饭碗单位工作，谨言慎行与见人眼色已经成了家里边养成的习惯，不多说，不多错。
周达垂下眼睛，他今天穿了一双白色球鞋，刚才又下过一场雨，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纯白的鞋面沾上了不少泥尘，他眼睛微动，正想从鞋柜里抽出毛巾来擦拭。
他才刚刚蹲下，便听到母亲的叫唤。
“小达，你回来怎么也不吱声啊？”
周达细细抹去鞋面上的污渍，反过头道：“刚回来，看你和外婆在说话，我也没什么事情要说就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不想说话。
周达重新回过身，仔细打量起刚刚擦拭过的鞋面，鞋面是皮质的，乍这么一擦好像还捯饬得挺干净，但周达总感觉鞋缝里边还夹杂了些灰。
“我的乖孙，快来，外婆可想你了。”周达来不及再打理自己的鞋子，就被外婆叫到身旁去。
“茵妹子，你说你命多好，生了个这么乖的孩子，给我们两个老周家面上都添光嘞。”外婆抚过周达的面庞，眼神又瞄过周达两个厚厚的耳垂，“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样子。”
周达任由外婆已经变得粗糙的手掌抚摸过他的面，眼底倒是格外淡定，完全没有被外人夸赞时的害羞与不在意。
主要这话他听了无数遍，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尤其是在获得什么好成绩与奖项的时候，外婆的称赞声更是不绝于耳，不能说听得快起茧子，但周达多少对这番话免疫起来。
他这一生18年以来也听过太多这样的话。从二岁上幼儿园获得红花标兵到小学成为大队长，再逐渐长成学生会会长……他受过的赞美太多了，从聪慧过人到生了一副福相，一些夸奖的话他都能倒背如流。
周达的目光透过外婆银白的发丝定格在客厅角落的荣誉墙上，上边全是或大或小的荣誉，有的周达对的上奖项和年份，有的他自己都疑惑这个奖项究竟存在于否。
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奖项，只是他也不觉得奖项多了是什么坏事，就像他不觉得遵守纪律、好好学习是一件多难的事，只需要循规蹈矩的来，都不需要付出太多，一切便也就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