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聂霜(续)
眼前是前不久才辞去了班主任的蔡平,他穿着条老头衫,带着一个遮阳帽,神情严肃。早前聂霜就听说他最近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有的时候下完课就直接不见身影,好像是去医院做化疗了。
望着眼前更显瘦削的半驼背老头,聂霜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蔡老师……”聂霜蠕动着嘴。
“怎么吃这些?你还得长身体呢?”蔡平眯着眼,哪怕是不在学校里,他也还是有着资深教师的姿态,光是这么站着,也给人一种威压。
“没有。”聂霜站起来否认,“我不是很饿,随便吃点。”
“不能就吃这么点啊?”蔡平又想起周作主任之前叮嘱过他说的话,周作一直都很关心年级的情况,尤其是这些补助生,分配到各班的时候他都还专门找班主任再三强调过要好好关注。
是以虽然聂霜没说过,但蔡平还是多少知道聂霜的家庭状况——只有一个奶奶相依为命,经济上不时还得吃点国家救济金。
好在老婆子有大智慧,不论生活怎么难,总归还是要供起孙女继续读书。
聂霜也算得上争气,同样是从那个山沟沟里走出来,蔡平知道能到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
“跟我来,我请你吃饭。”蔡平在心里叹气,面上却顶着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他知道只有这样聂霜才不会拒绝。
“吃吧。”蔡平没有点什么大鱼大肉,只是带着聂霜到旁边的一家小馆子点了些家常菜,不算贵,但是量很足。
“要是吃不完的话可以打包。”蔡平盯着聂霜嘱咐。
“谢谢老师。”聂霜把头埋在碗里,咀嚼口里的饭菜。
她眼睛潮湿着,胸腔却涌动几分暖意。
“吃完后我再带你逛逛。”蔡平看到聂霜洗得发白的校服,眼眸低垂,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不用了。”聂霜咽下口中的菜,“我还有学习。”
她不想再麻烦蔡平了。
“你就当陪我走走。”蔡平也懒得再解释些什么,找了个出去抽几口的借口走到门外,猛地吸了一把烟,吐出几层圈。
烟雾散去,空气中留下一些刺鼻的呛味。
他的目光放远,街上车水马龙,南城永远是一座繁华且热闹的城市。
“想要什么就把它放购物筐里。”蔡平带着聂霜走进一家小店。
聂霜瞥了一眼店名,是翁文文与杨嘉璐提到过的那家。
“我不太需要,老师,我真的得回去学习。”聂霜第一次来到这种店子,她平时节假日都呆在学校边上,但最多也就是出去吃个几口饭,有必要的话再去几趟文具店,面对这样装潢的极具现代主义的店,在震惊之余她更多的是想逃离。
这不是她应该在的世界。
“学校说了要我多关照你,你学习不错,学校之前让我奖励你来着。”蔡平把帽子摘下,摸了摸后脑,稍微停顿一下又继续:“我之前一直忘了这事,虽然现在不当班主任了,但好歹让我履一下这最后的职吧。”
聂霜对上蔡平的眼,说来奇怪,明明年龄大了,但蔡平的眼神却始终不像很多成年人一般透着股捉摸不透的鹰华,反而是显得愈发真诚。
聂霜张了张嘴,最终轻微点了点头。
她走到售货架前,拿起几包零食。上边的价格倒是透明,不过似乎是进口食品,后边刻着些她读不懂的字。
她看不懂,随便挑了几个便宜的。
蔡平似乎是不喜欢逛这种小女生经常出没的精品店,没跟着走几步就坐到一旁歇下。
聂霜游逛在几排售货架,她感觉这里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商场,不管是零食还是日用品都不缺,给人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聂霜的鼻子算灵的,闻到空气中散发的香薰味。
她又想起自己的县城里好像也开过类似的店,那个时候同班的女生总是喜欢凑在一起商量着周末出去玩,每次都要经过那家精品店。
初中生的零花钱不多,能买的东西有限,每次大多也只是看看而已。
聂霜她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拿起精品店里随便一个不起眼的商品猜价格,她们实在是不懂为什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梳子可以卖出二三十块钱。
明明还不如老家自己打的木梳,握在手上可有实感。
她后来到南城上学后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出去玩过,一方面是因为学业紧张,一方面又因为翁文文也没邀请过自己。
可能是不需要吧。
说来惭愧,明明哪方面都不差,聂霜楞是只交了翁文文一个朋友。
不过翁文文好像也不太需要自己,而且她也不确定翁文文会不会和自己一样也会对这种无聊的比价感兴趣。
虽然翁文文没有提及过,但她隐约能够感觉到翁文文的家境应该很好。
聂霜又想起翁文文与杨嘉璐聊得热烈的场面,她不算嫉妒,人和人之间本来就有温差,长这么大,每个人早都不是当初的一张白纸,都该有自己的故事的。
聂霜又摸了摸手中的红绳。
结账的时候,她的购物框里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打折区的零食,另一个是一瓶试用装的护发精油。
她坚持自己付清护发精油的钱,蔡平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又从一旁的购物架上就近拿了些食品塞到筐里。
然后时间就到了五月中。
聂霜走出陈乾的办公室。
她把手伸进口袋,不用摸索,一下就握住了一个小瓶。她只用过几次护发精油,是不是腊梅味的早就无从考证。
那味道太淡,哪怕是一次用了小半瓶也留不下些什么,她的头发还是那样干枯,也没有人再和她说过什么香味。
她原想把小瓶子丢掉,可走到垃圾桶前却还是放弃了。
掇着剩下的小半瓶精油,聂霜的目光不自觉地黯淡。
那一小瓶精油花了小半百。
什么用都没用。
什么也证明不了。
想到这儿,聂霜又轻轻叹了口气,依旧小的几近微不可察。
自愧爬上眉眼,掩盖住聂霜脸上的红晕。
又是一笔没必要的支出。
她的人生似乎总是在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