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能多说点话嘛
“同学,昨天谢谢你了……”翁文文与谭圻并肩走在田间小路,见对方没有说话,决定率先开启话题。
“不用谢。”谭圻回答。
“我听周老师说你是来这放松的?”
“是的。”谭圻说。
“我是你的同班同学,而且可巧了,咱们小初高考都是校友呢一一虽然咱们可能没见过面。”
“哦。”谭圻道。
三问三答,问的人说的话越来越多,回答者却越说越少。
翁文文觉得有些尴尬,可看见对方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却有种感觉仿佛只有自己尴尬的错觉。
“那咱们把树种在哪儿?这里?还是半坡上?”眼瞧画匣子并没有顺利打开,翁文文收回了想要拉近距离的想法,将话语转到任务上来。
种树是附中的老传统了,只要研学的条件允许都会进行这一项活动。美其名曰既有劳动体验感,又还可以做公益建设绿色中国。当然了,为了种植的顺利(节省经费),一棵树苗通常是有两个人种下。
翁文文领了块木牌子,拿着学校刚分发的小水桶与一系列工具,指着前方的位置。
“所以咱们种在哪?”翁文文继续探问。
谭圻低下头,瞧着手机屏幕,细长的睫毛如小扇般上下开合。
又不理我?翁文文手头提着重物又还没吃上饭,心情不免有些烦躁。
算了,她脾气好,对方又帮过自己,她忍!
两人在原地不动。
约莫两三分钟之后,翁文文有些沉默不住,正欲再开口。
“这是果树,种缓坡。”谭圻的回答突如其来又十分简短。
“啊,哦。”翁文文找了个略显平缓的地方放下树苗。
翁文文一铲子直接下去,野蛮地挖着土,将近挖了几十下,却只浅浅挖了个小坑。
她的手有些酸,想到只有自己在这里劳作,又用眼狠狠剜过旁人。
“你累了。”这是一句陈述句。
当然累了,不累会后背发汗吗?翁文文在心中翻个白眼。
“为什么不先用水润湿后再挖?”谭圻蹲下来,有些好奇。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呀?”
“我以为你喜欢。”谭圻摊开手,一脸无辜。“就像你刚刚在挖红薯的时候,你一直挖掘的土地上边明明是新土,可是你却乐此不疲。”
“难道你不是很享受这种乐趣吗?”谭圻蹙眉。
……
感情你一直在观察呀?
翁文文硬着拳头,对方短短几句话,令自己瞬间哑口无言,一时只得熄了火。
“那你刚刚还不理我!”翁文文又想起自己在询问谭圻时对方的沉默。
“我在百度答案。”
“那你不会说一声吗?万一别人误解了怎么办?”翁文文更加生气。
“那,下次一定说。”谭圻觉得翁文文说的很有道理。
……
翁文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干脆别过头,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翁文文扶着树身,谭圻就负责将树的根部掩埋好。
在二人的合力下,树苗总算种好了。
翁文文将刚刚领到的小木牌挂在树上,打开记号笔的笔盖,反手将笔头朝向自己,把笔递给谭圻:“喏。”
“这是要做什么?”
“写字啊,大哥!大家都会在这上边写一下自己的愿望啥的,就跟许愿树差不多。”翁文文晃着笔解释,“当然也有人在上边写什么搞笑段子,不过也有人正儿八经地给树取名。”
“这不符合科学逻辑。”谭圻接过翁文文手中的笔,又将笔帽盖上。
“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玄学!一个美好愿景罢了。”翁文文道。
她决定自己先写,思索了半天,却无从落笔。
“所以你到底写不写?”翁文文挠着头,又将笔递给谭圻。
“你说得对。”谭圻回应,然后用工整的字迹一笔一划地写下内容。
翁文文趁着这个时间也在思考着自己应该写些什么。
这种事情本来应该只是小事,但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小事面前犹豫不决,大事面前反倒担当作为。
她扶着树干,细细思索着。
既然上天有好生之德,给了自己一次重启的机会,那不如就写……
翁文文想好了内容,发现手头没笔,于是朝一旁瞥眼示意。
对方完全没有get到翁文文的意思,只是垂着眼帘细细的写着,头发软塌得趴下,一副好学生模样。
虽然的确是好学生就是了。
翁文文眼见对方快要把整个版面写满,不由得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愿望需要写这么久?
“黄桃树,蔷薇科桃属植物,原产中国的西北、西南地区……”翁文文一字一句地读出谭圻所写的内容。
只能说,很符合这个人的脑回路。
“你在这写百度百科呢?看上去还挺像回事的。”翁文文凑上前。
谭圻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闻声转过头,将笔递还回去。“这就是我刚记住的百度百科。” 似是满意自己的记性,谭圻笑着侧过头。
翁文文对上谭圻含笑的琥珀色瞳孔。午后的阳光折过,就连瞳孔的纹路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翁文文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研究,瞳孔和指纹一样,是每一个人所特有的。
翁文文细细打量着,谭圻的目光很清澈,算不上愚蠢,却又不夹杂太多天真,更多的是一种平淡,就像之前无数次看到的那样。
水平如镜,翁文文不合时宜的想起这句话。
这样的眼神看久了,倒也就让人没脾气了。
“你不写吗?”谭圻开口。
“我先等你那一面墨干了。”翁文文回应。
“我写的好像有些多。”谭圻后知后觉。
“就当科普了。”翁文文笑。
谭圻也赞同地点头。
“感觉你不怎么来学校?”尽管之前的搭话都不算顺利,等待墨迹成形的间隙,翁文文还是开口。
“嗯,有些原因。”虽然总体的回答还是礼貌而疏远,但却明显比起之前的几个字多了用心。
还挺听劝的,翁文文勾起嘴角,孺子可教也。
木板上的字已经完全渗透,翁文文抹了抹字迹边缘,确认无误后翻到反面。
翁文文细细写着。
“走吧。”翁文文合上笔,正了正木牌,回过身去。
两人继续走在乡村田野里,风哗哗而过,吹皱小江塘的水。
“噗。”走了有一阵,谭圻突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翁文文的第六感告诉自己可能与刚才的事有关。
“没什么。”
“到底笑什么?”
“真没什么。”
“我知道你在笑我。”翁文文停下脚步,颇有种对方不回答自己就不走的执着。
“我笑……”山谷的风又开始作响,谭圻加大了几分声响,“我笑,你写的真好。”
翁文文这回听清了,风却熏红了她的脸。
秋冬天的风果然冷,翁文文心想。
她也觉得自己写得很好。
参天。
与苍穹共举,立参天之愿,不坠青云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