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让他想到团聚和重逢
港宜两宜湾到春节这种重要佳节，沿路都挂上了精致橘色灯笼，春联喜庆地贴了每栋别墅，喷泉上装饰了漂亮的丝带，来迎接每一个新春拜访的人。
络绎不绝的人群，有政客、有老友、有艺术家、有高校学生、两宜湾用心招待每一个来拜访的人，只是偏偏等不来自小生长在这里的小主人。
秦冠英今年还是没回来，年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林婼不知道外公到底知不知道，只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得很少在两宜湾提起秦冠英的名讳。
连带着也很少有人对林婼说起“妈妈”这两个字眼，在她即将十八岁的时候，没成想“爸爸妈妈”这两个词都渐渐从她生命里退幕。
两宜湾靠近海边那栋楼，妆发团队很早就开始给她研究妆造方案。
从下午三点左右，某个大小姐挑剔地看着妆造师给出的一个又一个方案。
平板上三十多张搭配出来的建模一个接一个被她pass。
“不行，这个太隆重了。”
“可是您那条裙子是vintage,本身就很隆重。”
林婼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不行，所以配饰和鞋子还有妆容都要低调一点。”
妆造师贴心地建议，“那不如换一条裙子？”
“不行！”
那条vintage就是为了见许一风买的，如果临时改掉，她就更没方案出席这一次她看得隆重的见面了。
想了想，林婼绞尽脑汁，“要不就随便散发好了。”
“不可以！”
妆造师以严谨的态度否决了她，连忙又帮她出了另一套配饰方案。
林婼点开看，欲言又止，“可是双鱼骨辫也太低调了，这条裙子裙摆本身就大，把配饰减掉，就很low……”
“四小姐，可是如果只是在两宜湾见客的话，其实完全足够了，今年是有什么重要的客人吗？”
一个女孩子开始怀疑自己的美，开始对妆发纠结个不停，很大程度上是要见什么重要的人物。
妆造师立刻全力以备，林婼是要升学的，来的人不会是什么闻名全球的艺术家吧？
但两宜湾就是王妃也接待过，他没见过林婼有这么纠结的时刻。
“没有，呃……我只是和朋友约好了，要去见我朋友……”
妆造师眉梢轻挑，“男朋友？”
“不是！”
林婼有点尴尬，为了掩人耳目，连忙否定，“是女朋友！”
妆造师愣住。
女？朋友？
他靠。
女朋友？
片刻后，妆造团队脸色都凝重了。
他们不会因为听到什么豪门密辛被封杀吧？
林婼知道他们想歪了，扔下平板头疼地解释，“哎呀，不是啊，也不是女朋友，是好朋友啦！就是……就是我怕用力过猛，也怕，就是，就是太普通了，不能惊艳他……”
想了想后，少女深呼一口气，“算了，往美里给我弄！弄到他一见我就不可思议！”
妆造师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两眼，一边动手一边吐槽，“您要说，我懂了，您是要去见心动对象是不是？”
“嗯。”
对，这个称呼不至于冒犯到许一风。
没听清楚，以为她听懂了。
半晌，林婼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涨红，“不是心动对象啊！就只是普通朋友！”
妆造师从善如流，“嗯对，穿四百万高定vintage花半个月想妆造方案去见的普通朋友……”
林婼深呼一口气，有种心死的感觉，她这点秘密在两宜湾是藏不住了。
完了，这妆造师认识秦家所有人，保守秘密是不太可能了。
林婼后悔地想抽自己两巴掌。
让你嘴这么漏风！
不行！秦冠英会怀疑她谈恋爱，如果被她以为是谈恋爱了，那不去澳洲这个决定，一定会被曲解！
林婼挣扎着编故事，叹了口气，她耸耸肩对妆造师道，“对，我很紧张，因为他不喜欢我，我在当舔狗，今晚很可能会被拒绝，所以我想体面一点。”
妆造师咋舌，感情她们大小姐还是个搞纯爱的战士。
让这种处处优渥的大小姐当舔狗，这得是多优秀的人？
几个妆造师眼神交汇，八卦片刻后开始重新着手这场表白妆造。
六点多时，妆造完成。
窗外海灯亮了，像天上泛起无数明星。
“好了，my noble princess，如果你表白被拒绝的话，他一定是个瞎子！”
妆造师看向镜中的少女，忍不住赞叹天公的作美，这条vintage被她穿出圣洁恬静之感，其实不像是公主，少女天然有种不屑于媚人欢喜的疏离沉静，这条由丝绸和蕾丝为材质的复古公主裙穿在她身上，像印象派的画中人。
林婼撒谎撒成套的，“我要是表白失败了，很丢人的，你们不要说出去……”
反正回来时就装表白失败，看谁敢说出去。
秦慕则不情不愿地出现时，咋舌称奇，“你要去干嘛？”
鬼晓得他有多惊悚。
有种朝夕相处的混不吝突然从良变淑女的惊愕。
林婼是爱买裙子，但是几乎只买不穿。
从前太渴望做一个像秦冠英那样的人，故而她尽可能把秦冠英不会有的喜好全部藏起来。
林婼提起裙子把秦慕则拉到一边。
“舅舅！帮我！”
秦慕则:“……”
直觉猜到是跟那个叫许一风的少年有关，毕竟林婼这种语气这种表情求他的时候，都是因为许一风。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你先说说看。”
“嘿嘿，舅舅，除夕九点之前，我要去见许一风。”
秦慕则冷脸，“胡闹！”
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时刻，他有多大的胆子把林婼从二老眼皮底下带出去？
说不准待会林瑜琛和秦冠英也会来。
“若若，你到底还有没有分寸？你要我这个时候带你出去约会？”
林婼愣了愣，恍若明月的容颜黯淡下去，她低低说了句，“我只不过就见一个小时，否则除夕没有什么意义的，如果见想见的人都见不到的话……”
秦慕则叹息，不忍心看见她这种神情，于是询问，“你们约好的？他几点到港宜？”
“八点半到，我让司机在机场等了，司机会把他接过来的，所以舅舅，你可不可以带我出两宜湾……”
秦慕则看了手表，眼下才七点的光景，他有些烦躁，本能地想拒绝。
这丫头是安排好的，就那么肯定自己会答应把她带出去吗？
他向来最厌恶被人做揣测定义。
可他也清楚这臭丫头的性子，拒绝了她还是会想别的办法出去。
“不能超过三公里，我给你们四十分钟。”
秦慕则给助理发了个消息，冷冷开口。
“好！”
计划得逞，林婼兴奋起来，提着层层叠叠的裙子飞快去拿手机。
亮开屏幕、解锁、开软件、进置顶，她嘴角笑的下不来，然而在看见聊天框后，愣了愣。
许一风从三点到现在没回复她消息。
忘了？
估计已经登机了吧。
林婼发了好几条消息。
［司机已经去机场等了，黑色的帕拉梅拉，发你车牌号了］
［我在星汉口等你］
［给你准备了礼物哦］
秦慕则看她抱着手机笑的嘴巴咧到耳后根，不想打击她，但是还是善意提醒，“除夕夜的话，他大半夜回去是不是不太方便？”
言下之意是她这样的见面很冒失，完全不考虑对方的难处。
林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怎么处处针对我？”
“少来，你不会打算强留他留宿吧？”
“什么叫强留？在朋友家留宿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提前和他奶奶都说了的！我明天下午会送他到家门口！！！”
少女漂亮的秀眉蹙着，面容已经染了怒气，蕾丝裙被她攥地发皱。
秦慕则摊摊手懒得再指责她的冒失。
然而很快，林婼就知道自己这个行为有多冒失了。
汽车一路到星汉口，街景灿烂辉煌中，她盯着聊天框越来越焦急。
秦慕则陪她在星汉口酒店等了两个小时。
“还没有接到吗？”
“好吧。”
她失望地松开手机，带着小玩偶的手机壳顺着蛋糕裙摆滑落下去。
“你知道他是哪个航班吗？”
“不知道，他没告诉我。”
也没回她消息。
秦慕则抱着手臂，看她失望的样子，很客观地幸灾乐祸，“你确定你们约好了吗？说不定是除夕这天他有什么亲人来探望，他忘了这件事，毕竟哪有人除夕夜跑去见同学？”
林婼凝神片刻，没反驳，心里安静下去，这种静像一阵凉风把她身体温度吹得生凉。
少女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她提了口气屏住呼吸，脖颈锁骨凸起，没好气地看了眼秦慕则。
“不会，许一风答应过我回来的。”
“林婼！”
秦慕则支起身子，双手插兜，眉目冷了下去，“现在立刻回去！司机会在机场等他，如果他不是忘了他就会给你发消息！你要让外公外婆等你？”
他语气冷硬，直觉知道自己教育地太过了，他看见少女眼神有一刻难过委屈。
回到两宜湾已经是快九点了。
大多数佣人都放假了，只留下几个管家在料理着新春仪式，厨师团已经把烤鹅推入正厅，秦冠英在离九点迟五分钟的时候到了二老面前，带着林珍熙。
碰巧林瑜琛也在此时此刻乘月而来。
九点是吉利的团圆时，两宜湾谁都不能缺席。
外公外婆向来有看春晚习惯，巨大屏幕前总算聚齐了这家人。
貌合神离的这家人。
少女勉强伪装着笑意，做新春烤鹅的揭采人。
“祝外公外婆身体康健，美意延年。”
“祝妈妈如愿以偿，祉猷并茂。”
“祝爸爸万事胜意，如清风长。”
并不算太热闹的饭桌上，又到了年轻人成为表演玩具的时刻，林婼叫出爸爸妈妈称呼的时候有些勉强，只觉得对上秦冠英锐利的眼神有些尴尬。
索性林珍熙很会捧场，“那我呢那我呢？祝我点什么？”
林婼翻了个白眼，“你想让我祝你什么？”
林珍熙托着脸颊看她今天盛装出席，觉得好玩儿，“祝我发财喽。”
林婼很想趁人不注意去看手机，暗戳戳瞪了林珍熙一眼，看她为了新年特意换上的红发，混不吝道，“祝你发质坚强，不分叉不脱毛。”
林瑜琛笑了笑，没喝酒，逗着后辈玩儿，“若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总是爱欺负珍熙，以后要是在一块上学，你可不准再欺负珍熙。”
所有人都静了片刻，一句话，饭桌上冷场了。
林婼扯动唇角笑了笑，把那杯红酒一饮而尽。
高脚杯放下时，她指尖握杯握得发白。
秦慕则看着笑话，勾唇插话，“怎么说吉祥话的时候把我放在最后？该轮到我了吧？”
大屏幕在吃饭时被关了，此刻静悄悄的，只有饭桌中间海鲜锅烧开翻滚的气泡声。
手机似乎亮了一下，林婼有点想立刻去看，于是耸耸肩，对秦慕则这种打岔给予无差别攻击。
“祝舅舅早点找到女朋友，实在不行，男朋友也行。”
秦毅笑了，偷偷凑近主位上的秦莛说了句什么，两个老人都去看秦慕则。
饭桌上气氛轻松了不少，只有秦慕则很尴尬。
手中筷子无心夹菜，秦冠英看着林婼的目光始终没有朝向自己，她皱着眉头，被忽略掉的不悦在看到她仍旧和秦慕则关系亲昵的时候达到顶峰。
本意只是薄嗔一句缓和掉这句调侃祝福，可她对着林婼开口时，语气是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冷厉。
“林婼，没大没小！越来越没有教养了。”
煮酒的炉子开了，被佣人撤下来，没了那壶的压制，红彤彤的炉火一下子窜起来。
腾腾热气笼罩着少女本就看不清情绪的脸，秦冠英只看到对面盛装打扮的人，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冲着她。
秦莛无声叹息，岔开话题，“我养得那盆宫灯百合今年开的好，等若若开学了，让人送到天宁。”
林婼点点头，“谢谢外公。”
终于得空看了眼手机，她不由停了几分钟。
［四小姐，虽然不确定是哪个航班，但是今晚从天宁到港宜的两个航班中，有一架飞机因为港宜今晚临时迫停了部分航班造成拥堵，加上燃油出了问题，绕路去了澳门。］
她连忙发消息，［这趟什么时候飞港宜？］
聊天框还没来得及点发送，那头又回复。
［但是澳门今晚有强对流天气］
心脏在这瞬间狠狠沉了下去，她看着手机的脸色发白。
在这样的家宴上低头玩手机是极不礼貌的事，秦冠英放下筷子，强忍着怒气提醒，“若若，专心吃饭。”
林婼抬头看了她一眼，并不像上个眼神那样带有攻击性，而是发红的眼眶和不带希望的神色。
她勉强露出笑容，“外公外婆，我去接个电话。”
说着，她提起裙子慌张起身。
身后佣人连忙帮她提着裙摆跟到餐厅外。
“喂奶奶，对，他在我这里，我们刚刚在吃饭，嗯，好，哈哈哈，他……手机没电了，放心啦奶奶，我明天肯定把他送回去，我还要去耿园蹭饭。”
这通电话挂断后，她指尖冰凉。
许一风没有在耿园，他真的在那趟被迫停到澳门的航班上！
也许手机没电了，也许出了什么事。
他连中文都一般！澳门那种地方听不通话的！
航空公司可不见得会对普通乘客有多友好。
“四小姐，您叫我？”
春节留下值班的司机匆匆赶来。
“对，备车，我们从港珠澳大桥走！我们去澳门机场找一个人！”她扭头，焦急地吩咐自己的管家安妮，“你去联系航空公司！让他们找一个叫许一风的乘客！”
安妮点头后，连忙去处理。
林婼来不及换衣服，拎着裙摆跑到餐厅，“外公外婆，抱歉，我需要去澳门一趟，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先过节，不用管我。”
她说着，转身就走，几乎是跑起来的，像是去慌张找就要丢到的珍宝。
秦冠英冷了神色，“林婼，你这是做什么？这就是你的规矩和教养？”
林婼停住，深深呼了口气，回头攥紧裙子，一字一顿，“很抱歉，但是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你能有什么事？你整天只会不学无术，我特意推掉数不清的工作就为了回来陪你过了节，你倒是比我还忙？”
室内静了一瞬。
林婼低头嗤笑，再抬头时，神情很无所谓，“那下次就不必这样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安妮飞快跟上为她披了件貂绒。
热闹隆重的除夕夜里，她留给秦冠英的就只有一个蕾丝裙摆飞扬的纤瘦背影。
她走的头也不回，似乎从那以后，她的若若，真的不曾为她再回头了。
安妮跟着她上车，握着手机忧心忡忡。
“小姐，澳门机场那边出了点事，有个富二代被绑架了，劫匪还在和警方对峙，人流中可能还有劫匪，场面很混乱，如果我们让广播通知找人的话，很可能引起劫匪注意。”
汽车飞速驶出两宜湾，烟花被抛得远远的。
林婼僵在后座上，思绪开始陷入巨大的恐慌中，她一瞬间做不出反应，只是浑身都开始颤栗。
在港澳，劫匪绑架富豪儿子要钱的事见怪不怪，但每一起新闻里，被无辜牵连的都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