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战频频-看不见硝烟的战斗（4）
午饭前，袁梁和刘红军来到贸易处装好东西，下午一点半，和卢建学书记一起启程。
刘红军驾驶着桑塔纳，西行穿过京杭大运河，经过曾硝烟滚滚的展庄，掠过彭蚌隆起带的群峰，往南转往京金高速公路，从苏北平原到江南水乡，直奔金南。
赶到金南的海天招待所已是暮色西沉，三个人吃过饭，袁梁就和刘红军回了房间，打开电视。卢书记一人单开了房间，刘红军示意不要管刘书记，他自己夜晚的活动随他去。袁梁起身在招待所转了一圈，记下公共卫生间、安全通道，打来开水，洗漱一番，也躺在床上看电视。
这就是普通的出差活动轨迹，这就是夏爱祥羡慕的清闲，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就是明天单纯的拜访，人少就出去逛逛，人多了还是打牌。对于刘红军这样几乎天天出差的人，已经不愿意出去逛了，出去逛意味着可能有意外支出，开车几个小时了，不如休息，补充补充体力。
上午九点半，刘红军开车，卢书记、袁梁来到了逸仙路上的江南省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江南省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是一个独立的院落，虽是现代建筑，但也移栽了许多高大的树木，二十层的高楼直插天空，颇显大楼的巍峨。
卢书记、袁梁在门厅登记、电话通知，二人坐电梯来到十楼，看门口的牌子，金色黑底的门牌显示“副总经理办公室”。二人敲门进屋，宽大的办公桌后站起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卢建学叫着：“郑总，你好。”被叫做郑总的，正是江南省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负责出口业务的副总经理郑紫薇。虽已近五十的年龄，但郑紫薇应该说仍是风韵犹存。彼时，国家改革开放，需要大量外汇，而进出口公司则成为最炙手可热的单位，许多人趋之若鹜，而做到副总经理级的郑紫薇更是处处显示出其高人一等的架子。
郑紫薇和卢建学握了下手，手都没有向袁梁伸就自行坐下。第一次，袁梁看到了卢建学谄媚讨好的样子，说话也有点不利索。卢建学再次感谢省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的照顾，再次感谢郑总，这次就是来单纯拜访，又指着袁梁介绍说是新业务员。
郑紫薇端坐着，面带职业的微笑，也不多说话。江南省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凡知晓一机厂发展史的人，对一机厂都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因为，正是多年前，卢建学经过江南省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购买了样机，产品生产出来后，最初的两三年也是江南省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代为出口，只是这两年，江南省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的出口量渐少，但最初的关系还在这里，卢建学一直倾心维护着。这就是卢建学带着袁梁拜访的第一站的原因。江南省机械设备进出口公司对于一机厂通过其它进出口公司出口的事，虽感无奈，但也私下颇有微词。
没有多说什么，卢建学站起来告别，握握手，两人出门。两人再次坐电梯来到十三楼，来到“机电部”。两人敲门进来，室内有七八人，有一人站起来，向卢建学打着招呼。
袁梁看时，此人三十多岁，高个白净，一副金丝眼镜，眼镜下一双鼓起的眼珠尤其突出，头皮上早已是根毛不剩，索性全部剃光，显得脑袋奇大、铮明瓦亮。
卢建学叫着：“李经理，你好。”此人正是具体负责一机厂产品出口的李经理，李明睿。李经理把二人引到一个小接待室，招呼二人坐下，用一次性的印着省机械设备logo的杯子接水给二人，然后坐下，拿出名片递给二人。
卢建学看看名片，忽然叫到：“恭喜你啊，李经理，副处了。”李明睿摆摆手：“不值一提，你知道我早该提的，争来争去就晚了几年了。”李明睿的语气里既有埋怨，又有着明显的兴奋，还要显得自己并不在意。卢建学一迭声地恭喜，说道：“怎么也要祝贺祝贺，晚上我做东。”李明睿摆摆手。
卢建学介绍袁梁，袁梁连个名片都没有，只有接过李明睿的名片。
卢建学说着请帮忙多出口的话，李明睿则说一直和客户接触着，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话，没说几句话就要结束了。
卢建学起身告别，问道：“带了点东西，还是放老地方吗？”李明睿连声说：“好好，还是放那个地方吧，郑总的也让她自己去拿。”
袁梁找到刘红军，三人驾车出来，回海天招待所。袁梁回味着拜访的一幕幕，感到索然寡味，没有一点兴奋。说白了，进出口公司和一机厂就是买卖关系、业务关系，谈不上很深的个人情分，人家只要质优价廉的产品，和你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郑紫薇那种不加任何掩饰的傲慢感、优越感深深地印在了袁梁的脑海里。在此后的数年里，袁梁没有和郑紫薇、李明睿打过一次交道。
下午三点，三人又来到同在逸仙路上的江南省机械进出口公司，见到了江南省机械进出口公司工程农机部的董经理、杨经理，董经理、杨经理和郑紫薇明显不同，但也是稍稍热情了一点。袁梁看去，他们也算是尽主人之道。在寒暄、介绍后，杨经理也说了些当前国际市场的情况，他们也是只有在接到国际客户的订单后才能向一机厂下单，而当前困惑的是，大批进出口公司涌现出来，正在冲击着这些老牌进出口公司，他们目前也感觉到了危机感，也需要企业的支持。杨经理谈到，几个月前智利的一家外商，既通过江南省机械进出口公司，又向广东的某进出口公司询价，结果这批货是广东的进出口公司达成。这也是他们的无奈，既要摆着架子，在工厂前高人一等，又要面对冲击，面对新公司的挑战，而对企业来说，和谁做业务都一样，这样，如江南省机械进出口公司这样的公司将日渐式微，不断在收缩防线，守住自己的核心业务。
下午五点钟，三人回到海天招待所，卢书记告诉他们，他自己有安排，晚饭没有吃就打车出去了。两个人在街头逛了一会，袁梁买了几本书，就回到了招待所。
回到厂里的当天，袁梁没有进厂，次日的早晨才来上班。袁梁坐在办公桌旁，整理着出差的单据，这时，有电话打进来，是办公室邱毅。
袁梁来到办公室，邱毅递给他一张内部的调令，从技术处调往出口处。是啊，当初去技改办的时候就没有办理调令，没有任命，现在去出口处当然还是从技术处办理。
袁梁回到技改办，把调令放在桌子上，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葛成龙，葛成龙一脸兴奋：“回来了，昨天下班看见刘红军了，没看见你，走吧，去出口处，都等着你呢。”袁梁听闻，知道他也已经调到了出口处，就关门跟着他走。
葛成龙指指北面的房间说是接待室，指指南边的两间房说是出口处办公室，看门上还没有挂牌子。两人进来，有二人站了起来。袁梁环顾一下，四张桌子，两两对面摆着，另外的地方放着一张桌子，看来是任瑞林的。
葛成龙指着其中的一位介绍说：“这位是汪恒善，刚调进厂的。”袁梁看时，果是剑眉大眼，红润的国字脸庞，白白的牙齿，一身薄呢大衣干净帅气，挺直的身板颇显英武之气。汪恒善笑嘻嘻地过来握手：“请多关照。”汪恒善毕业于省财校，毕业后分配到边远乡镇，距离武城市城区有近二十公里，熬了两年后再也受不了孤独和寂寞，打了报告，找了关系，好不容易才进入一机厂。
另一位叫孔祥伟，也是白面书生样，但带血丝的眼睛、嘴角上火的痕迹，和他讨好的神色，莫不显示出他在社会上混过的痕迹。孔祥伟在其它的小企业干过，后来他说他叔叔和吴厂长是同学，借着这个关系来到了一机厂，并直接来到了出口处。
想起成立出口处的风言风语，几路人马的奔走忙碌，结果就来了一个葛成龙，自己只是躺着过来的，而汪恒善、孔祥伟都是凭着关系进来，他俩一天车间没有待过，果真是一个关系的社会啊。
几人都是昨天到岗，见袁梁进来，大家也是兴奋。葛成龙指着靠墙的一张桌子说道：“袁工，你坐那里吧。”那张桌子正是房间内四张桌子最好的位子。袁梁看看他们三位，坐到椅子上，拉开抽屉，什么都没有，又关上。
他们三人很快都坐好了位子，葛成龙自然和袁梁对桌，几张桌子上空空如也，几个人只有干坐着。
袁梁站起来，说道：“我先出去一下。”说着下楼来到销售处，和销售内勤打个招呼，拿起一叠产品说明书、产品样本，回到出口处。袁梁把产品说明书、产品样本扔在桌子上，对汪恒善、孔祥伟说：“先熟悉熟悉产品。”两个人急不可耐地拿在手上，看起来。
这时，门外有脚步的响声和人的咋呼声，接着进来的自然是出口处处长任瑞林。任瑞林年约四十岁，矮个、瘦脸、尖下巴，但就是走起路来有点气势。任瑞林见到袁梁就喊：“回来了，接了几个订单？”袁梁把金南行的情况简单给他说了一下。任瑞林看也不看袁梁说道：“劳师动众的，啥也没干成，嘁。”
袁梁没有说话，袁梁心中明白，他是对自己跟着卢建学去金南明显有意见，卢建学根本没有和他说，直接就带着袁梁走了，而袁梁在出差走的时候，工厂根本还没有公布任瑞林的正式任命。
袁梁看看办公室，说道：“我去仓库领两个扫帚、拖把。”说着，走了出去。袁梁走出办公室，任瑞林也走了出来，还是大嗓门叫着，春风得意，他肯定会跑遍厂里的每一个角落，把他当出口处处长的喜讯撒遍一机厂的所有车间、部门、单位。
袁梁看看身后，有人跟着，是汪恒善，汪恒善笑笑：“袁哥，我跟着你去仓库。”袁梁开单子，到仓库领到扫帚、铁簸箕、拖把，各种产品说明书、产品样本，两个人满满当当地抱着回到出口处。袁梁再次来到办公室找到邱毅，领到笔记本、笔、订书机之类的，回到出口处也是桌子上一放，捡起自己用的，示意他们三人去拿。
几个人看看袁梁，各自挑拣着，莫不对袁梁投以赞许的眼光。
袁梁看着葛成龙说道：“葛工，你和杜兆平铁，他是你哥们，你申请让他给安装两部电话吧。”葛成龙听罢说道：“好嘞，我这就去申请，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袁梁不用熟悉产品说明书，技术处的人天天看的就是这，看得烦烦的。在出口处实在是没事干，袁梁到技术处露个面，瞄一眼于爱华，转弯来到了档案室。档案室成了袁梁胡拉胡扯、偷闲放松的地方。
王美春见到袁梁，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袁梁看着她红润的脸、灿烂的眼、轻快的语气，不禁感叹，被雨露滋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王美春挑一眼袁梁：“你是又出差了，你是高升了，还是明升暗降，还是被贬了，我都闹不明白了，好好的技改办多清闲。”袁梁坐下说道：“我也不明白，领导安排的。唉，你和贾中华进展如何？”王美春的脸一下红了：“还行，昨天他去我家了，他做饭还不错呢。”袁梁接道：“嗬，这都见岳父岳母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进展够快的。”王美春喜不自禁：“这哪跟哪，早着呢。”袁梁一绷脸：“喂，我同学那方面咋样？不错吧。”袁梁的眼前浮现出了那天贾中华未穿好衣服的瘦骨嶙嶙的胸板。王美春脸更红了：“啥都问，还行吧。”袁梁继续逗她：“行就好，我怕我同学满足不了你。”王美春啐道：“你的嘴里有好话吗。”接着，她又反击道：“贾中华记着你呢，说你肯定厉害，你倒是找一个啊，怎么还是憋着，你那白玫瑰可是天天粘着你，车间的蒋蔚秋你也给回个话，你就是好歹谈着也好啊。”
袁梁看着她说：“我还是洁身自好的好。”说着，就往外走。身后是王美春的喊声：“我看你还能撑到啥时候。”
袁梁来到技改办，坐在那里，耳边还是王美春的喊声，他想和于爱华聊聊，他们的关系还是公开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