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冤家路窄-技术处新来的美人（8）

    办公室，袁梁把报告递上去。周副厂长浏览完毕，对袁梁道：“按计划走就行。我担心的就是电气元器件，肯定要周富民到上海采购，这要找到合适的厂家，不然进口的元器件怎么保证？”袁梁道：“尽量用国产的，我想下周去一趟上海，去我的母校找老师论证一下进口替代的事。”周副厂长稍有沉默，道：“如果元器件有进口的就还是用进口的，没有进口的就采用国产的，只是用了国产的，是不是性能达标，还要怎么论证，才能保证。”袁梁道：“我会一并考虑的。”周副厂长道：“好，你就去吧，要不要其他人同行？小于去，可以吗？”袁梁急忙道：“不用去其他人，我问问周富民他的出差时间，他反正每个月都去上海，我和他一起去。”周副厂长答复道：“行，你做准备吧。”

    袁梁从周副厂长办公室出来，又到采购处找了周富民，询问近期他去上海的行程。

    下午，快要下班了，夏爱祥来到了试验中心，把袁梁拉到了一边：“你这进展太快了吧，刚才周副厂长还在技术处表扬你们呢，不过，领导看是一回事，其他人可不一定怎么看啊，郑宝晓、朱子涛就在后面说着风凉话，你这样干，别人以后怎么干，你这拼命三郎，活不是这样干的，哪有干完的活。”袁梁若有所思，接着道：“谢谢你的提醒，我注意就是了。”

    第二天上班，袁梁招呼解利民、于爱华开个短会。此时，厂里几乎所有的部门都是班前会的时间，试验中心只是人少，也不是建制单位，所以三个人也没开过会，只是临时的碰头。当然，袁梁也懒得上楼到技术处开会，反正自己这边就是这一件事，于爱华也是跟着袁梁，早晨上班直接来到试验中心，直接工作。

    袁梁讲道：“后天，我出差去上海，时间几天定不了，到上海要看进展。接下来的一周的时间，于工，你只把出过的图再核查一遍就行了，不要出新图了，把成文的资料再检查检查，其它的不要做。老解，你只做好手头的两个工装就好，其它的也不要赶进度。前段时间，太赶了太辛苦了，把大家都熬坏了。你们俩下一周的时间，都好好休息，记住，外紧内松，也不闲着。我回来后，再订计划，再看看下步的工作。”解利民看看于爱华说道：“不算啥，就这活我挺得住。不过也确实需要休整休整了。”

    袁梁没有看于爱华，袁梁知道，这些日子于爱华一直和自己在赶着进度，一刻都没有松懈。于爱华的小脸明显消瘦了，更显苍白。想起来还要每天受着自己的白眼，自己的冷漠，袁梁忽然间有了一丝的心疼。但很快，他又对解利民说道：“老解，看有需要我给你捎的不，我去上海啊。”

    解利民摆摆手：“我有啥需要的，你给我们带点好吃的就行。”他看看于爱华，于爱华还是平常耷拉的脸，一言不发的样子，他急忙道：“就带点好吃的吧，拉拉馋虫就行。”

    出差回来后，在家休息了一天，袁梁就到厂上班了。他先来到试验中心，解利民已经来到，虽然车间里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但他还是拿起了扫帚。解利民看见袁梁，兴奋道：“知道你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顺利不？”袁梁也是一脸的兴奋：“顺利，我先去技术处给领导汇报，回来再说。”转身就拎起自己的一个提包向外走去。

    太阳已经升起，虽然已近仲秋，但门外的两棵榕树上，树叶还是那样翠绿茂密，没有一片飘落，迎着阳光无拘无束地伸展着。门左的那棵榕树，那红艳艳的绒花已经不见了，而门右边的那棵榕树，其它的枝杈上也已不见绒花，只在树的顶层，簇簇黑红黑红的绒花正迎风摇曳，颜色是那样的浓那样的烈。笼罩在早晨阳光下的榕树，披着满身的露珠，亮灿灿的令人目眩。

    袁梁从树上收回目光，转身向东走去，迎着阳光看去，走来一人。东南天空的阳光，照在这个人的身后，把这个人的身影在袁梁的面前拉长，看身影，还是宽大的长裙子、头上一顶太阳帽，头的两侧是粗大的辫子，一个老式的皮革包挂在肩上。她还是那样走着，低着头，兜着双肩，迈着稍稍的内八步的步姿。不用问，来人就是于爱华。

    也不知道天天在地下找啥，都是低着头走路，内八步的样子把屁股都嘬小了，明明胸前也有肉，就是偏偏塌着个胸，弄成了驼背样。袁梁看着于爱华走来，上班的喜悦不知道为什么减少了许多。

    袁梁迎着于爱华，但没有看她，依旧直视前方，声音不大不小地打招呼：“来了。”在一瞬间的欣喜过后，于爱华稍稍停顿了一下，低着头回了一声：“回来了？”两个人擦肩而过，没有再说话。于爱华的心里，喜悦中又忽然有了点愤恨。装模作样、扮帅耍酷，袁梁身后的于爱华恨然嘀咕着。

    袁梁来到技术处，同事们还在打扫卫生，袁梁从提包里拿出一包上海特产“大白兔”奶糖，扔在最靠门的朱子涛的桌子上，又拿出一包“凤凰”牌香烟扔在夏爱祥的桌子上。同事们一哄而来，抢着吃糖。香烟谁也抢不到，在几乎落在桌子上的同时，就被夏爱祥一把抄走，装在了腰包，大声喊着：“我不吃糖，抽烟的一会跟我走。”

    袁梁向黄博简单汇报后，似乎听见刚刚从二楼厂长室回来的周副厂长的动静，就拉着黄博去找周副厂长。周副厂长每天早晨会去二楼参加厂领导的碰头会，一般有事说事，没事直接散会的那种，时间很短。

    袁梁把行程、过程、内容等给周副厂长汇报着。袁梁到上海后，首先到了上海理工学院，找到自己的老师葛文军，葛老师很高兴地愿意帮忙，并找来电气教研室的薄老师，用了两天的时间，对ysd300产品性能定义、电子元器件的论证、测绘产品的设计原理等进行讨论、推导、评价，提出了很多高水平的建议和意见。其实ysd300产品在国际市场上尤其是发达国家，已经是成熟产品，领先国内有十年的时间，算是一个代差，而对于始终走在行业技术前列的葛老师们始终把握着世界最高水平的电工电子电气技术，不是全部精通，但全部熟悉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一机厂只是简单的测绘，自己的设计很少，设计原理都是照抄，只是在结构、加工、器件转换上给以简单的变通或更换，这也是国情，这是一机厂无法突破的瓶颈，这是大家共同的认知。葛老师还推荐了国内的研究院所、电子器件的生产厂家，并告知袁梁，如果产品定型，他可以来厂参加定型会。这令袁梁欣喜不已。其实，葛文军老师见到袁梁更是高兴，自己毕业才一年多的学生，就在大型企业担纲设计开发中大型的电气设备，这是他的学生中不多见的，虽然葛老师还感觉到了袁梁的稚嫩，但更为欣喜的是袁梁的成长、成熟，假以时日袁梁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工程师。

    袁梁和周富民用三天的时间，走访了上海第二电气设计院、上海第八电子元器件厂等，解决了电子元器件的国产替代问题、进口元器件购买的渠道问题。此一行，可谓成果颇丰。

    周副厂长问了几个问题，待得到答复后，也是非常满意。周副厂长总结到：“接下来，把所有的图纸整理，进入会签、审核阶段，审核后就安排还要出好蓝图。你那里已经在安排加工了，不急，产品没定型，批量也未定，加工批量我要和吴厂长、和矿务局沟通。还是稳中求胜，上次你受伤的事就是教训。”

    袁梁忙着解释：“加工的都是非关键件，还有工艺比较复杂的，还有几个工装，不能总是用手抠出来吧，肯定等定型后、第一次批量出来才会铺开加工。”周副厂长点点头说：“听说你想要郑宝晓去，你不想要于爱华了，想把于爱华换回来？”袁梁愣了下，没想到还有这流言传给领导：“我没想要郑宝晓。”周副厂长说：“咱厂没有电气技术员，你也带带于爱华，不要给人家气受，小姑娘刚来能会个多少。”袁梁低下了头：“知道了，领导。”

    袁梁来到试验中心，一边喊着解利民一边喊着于工，从包里拿出奶糖、话梅，撕开袋口，放在桌子上，顺手又从包里拿出一盒“凤凰”牌香烟，递给解利民。解利民看看香烟，一脸欣喜：“还有我的？谢谢谢谢。”一边把香烟塞在口袋里。

    这时，有银铃般的叫声从门口传来：“袁哥，你太偏心了，你这和技术处的不一样，这里还有话梅呢。”声到人到，来者是李慧仙。李慧仙上身着短袖工作服，但下身却是一件短短的红色碎花短裙，露着白花花的膝盖和小腿，脚上是一双黑色的鱼嘴凉鞋，脚面上青色的血管隐现，更显得小脚丫白皙纤瘦。

    见她进来，解利民口里含着糖块唔噜着：“还能少了你的？你袁哥正叫我给你打电话来着，不信你问问于工。”于爱华讪讪地道：“你袁哥啥时候忘过你。”说着，白了袁梁一眼。

    袁梁招呼大家：“大家吃着，我把去上海出差的情况给大家说说。刚才，我已经给周副厂长汇报了，也把领导的指示给大家转达一下。”

    待到袁梁讲完，大家都是喜不自禁，脸上都洋溢着笑意，连大多阴沉着脸的于爱华也是多云转晴，眼睛明亮起来，嘴角含笑。

    袁梁接着说道：“接下来，所有的图纸整理，于工，你和我分头整理自己测绘的图纸，整理完毕后报送会签、直至审核。凡审核后的图纸，李慧仙你要加把劲，保证和陈雨桐描图、晒图、发放图纸。”袁梁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李慧仙，李慧仙嘴里嚼着糖，点着头说道：“会的，保证完成任务，不能白吃啊。”

    袁梁吩咐道：“老解，你把那个墙上的黑板清洗一下，去五金库领点黑漆刷一遍，我把前期做好的开发计划写在墙上，大家务必按照计划的时间节点做好各自的工作。”解利民扭头看看门后的一面墙回答：“好的。”

    解利民好像有点犹豫道：“厂里原来的开发计划是六个月，我怎么听说吴厂长安排改成四个半月了，说是元旦前，怎么又提前了？这样短的时间，开发质量能保证吗？这还不得把人累死。”

    袁梁解释道：“这个我和周副厂长沟通了，还是按照原计划，我保证六个月后再放你回去，你就踏踏实实地在这呆着。其实，下面最关键的是你那里，除了施继伟以外，再调一人协助你，你看设备处的徐有才怎么样？”解利民急忙回答：“徐有才，我战友，那敢情好。那要给设备处打招呼。”袁梁道：“让周副厂长去和设备处说，你也去找施继伟，他要靠到这边来了。另外，我把此次去上海选定的电子元器件拉好清单交给周富民，接着就是你盯着他了。”

    几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方向明确、目标明确、分工明确、节点明确，大家照着做就行了，也算是悬着的一颗心有了着落。

    李慧仙坐在那里，两条白亮亮的小腿交叉着抖动着。袁梁忍不住看着，压着自己要去捉住的念头，扭过头去，看到了于爱华三节腿的脚下，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闷气升起来：“你们俩记住，到车间来不能再穿裙子，你们看看车间的女工有穿裙子的吗，有穿高跟鞋的吗？就你们特殊。”

    正是喜笑颜开的状态，大家未想到袁梁忽然变脸。于爱华、李慧仙是技术处的人，技术处属于行政后勤人员，厂里虽明确上班时间穿工作服，但行政后勤的女工们不到车间去，穿裤子穿裙子都被大家认可。但袁梁说得也对，试验中心也是设备很多，也有少量加工，不让穿裙子也在理。于爱华、李慧仙俩人一下子觉得尴尬无比，不知道怎么是好。

    解利民忙慌着化解：“明天来不穿裙子了，明天穿裤子，不然安全科的逮住又难看。”他看看袁梁，稍一停顿继续说：“昨天，车床那边刘池花系着大围裙，被机器缠着扑倒在床子上了，好在只是擦伤。”

    袁梁有点懊恼，自己这是发的什么无名火啊，搅了大家的兴。

    几个人不声不响地散去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闷头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