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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隐隐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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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上门,隔绝一切喧闹,童悦才轻轻吁了口气。

    饭店的过道曲曲折折,在柔弱的淡黄色光线引领下,她走到了一处露台。仰起头,满天星光,硕大的明月如银盘高挂在夜空中,风微凉。眼前是小小的花圃,轻轻一嗅,也有晚桂的余香飘荡在空气中。

    她把手机贴到耳边,不一会,叶少宁带笑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后面听着也是换杯交盏,还有女子盈盈的笑声。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居然两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你喜欢吗?”露台外有棵大树,枝叶伸进栏杆内,她探身摘了一片在掌心中揉搓。

    “喜欢。”这两个字是压低了音量的,有如贴面悄语。

    长长的睫毛无故地颤了几颤。

    “我应酬完就去看你。你在哪?”

    “在外面避难。”

    “避难?”他笑了。

    她叹了口气,“真的,学生家长请客,盛情难却。又是局长,又是校长,还有同事,我只是个小教师。你知道中国的酒文化,要是不喝,好像不给人家面子。我躲过了一劫又一劫,现在出来缓口气,回去再想办法。”

    “哪个饭店?”

    “音乐广场对面的丽园。”她对着天上的明月悄悄地挤了下眼睛。

    “哪个房间?”

    她还没回答,离露台不到十米的一扇门开了,叶少宁身着米白的丝绸衬衫,服贴地衬出肩膀、手臂的线条,碎花的领带有点松松垮垮的系着,他四下张望。

    她清咳了一声,觉得今晚的他特别的英俊。

    他辨认出露台上的人,脚步加快地走过头,神情有点紧张,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没有碰酒吧?”

    “碰了还能在这站着?我说上洗手间的,马上就要进去了。”他到像是喝得不少,呼吸间都是酒气。

    “那你先进去,五分钟后,我进去把你带出来!”他伸出手环住她纤细的身子,下巴抵住她的发心。

    “你怎么带?抢吗?”她闭上眼睛,吐气如兰。

    “不行就抢。”他亲昵地捏了下她的鼻子,眼神烫烫的。

    就这样抱了一会,他松开手臂,看着她走进包间。

    “不舒服?”苏陌朝门不知看了多少回了,碍于十几只眼睛盯着,才没起身。见童悦脸色平静地进来,忙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问道。

    面前的盘子装满了菜,酒杯是满的,童悦抿了下唇,摇摇头,“我很好。”

    “那快吃点,一晚上都没什么动筷子。”

    她礼貌地道谢。

    门外有人轻轻叩门,以为是服务生送菜,赵清抢声说道:“进来!”

    门一开,叶少宁手中端了只高脚杯,唇角轻扬,“我听大堂经理说郑校长在这边,没想到会这么巧。”

    郑治忙站起,为他一一介绍。

    叶少宁二十三岁到泰华集团工作,八年内,从小职员做到现在的总经理,经历了多少事,见识过多少人。目光一转,就看出童悦说的学生家长原来是苏陌局长。苏陌的年轻让他有点愕然,不敢相信他会有个读高三的孩子。因为实中校园搬迁,他和教育局打过交道,那时局长还不是苏陌。

    他先敬苏陌。

    苏陌学者风度,翩翩有礼地站起,但只沾了下唇,没有喝尽。

    叶少宁又敬郑治,最后所有的老师一同来。

    “叶总是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事业就如此有成就。”郑治向苏陌夸道。

    叶少宁摆手,“在诸位文化人面前,我是汗颜,不敢提成就二字。想当年,我物理就学得很烂。”

    赵清嘴快:“要不要找我们童老师补习下?”

    叶少宁勾起薄唇看向童悦:“童老师肯收我这个学生吗?”

    “我的学费可不低。”童悦说道。

    “那面谈?”叶少宁一扬眉,绕过半张桌子,拎起童悦的包包,“苏局长、郑校长,我可以借童老师一会吗?”

    苏陌眯起眼,脸上布满肃杀之气,其他人只当在看一出戏,并没有注意他的神情变化。

    “只要童老师愿意,我没意见。”郑治应道。

    “童老师?”叶少宁把童悦的椅子往外拉了拉。

    童老师脸红得血都像要溢出来了,但没有反感之色。在众目聚焦之下,挽上了他的胳膊。

    当叶少宁真的把童悦带了出去,众人细细品味,刚刚这一出似乎不只是一出戏,好像来真的。

    “两人难道是一见钟情?”赵清自言自语。平时童悦是玩笑都很少开的,和男同事都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今晚她居然就这样和一个陌生男人走了?

    “这是江湖上传说的秒杀!”一个女教师咯咯笑道。

    “有什么可惊讶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孟愚慢悠悠地插了一句。

    众人哄笑。

    唯独苏陌闷闷地端起杯子,一口饮尽。这酒是四十五度的,非常的辣,胸口立即像火烧一般的,可是他却四肢冷得冰凉。

    “在这坐会,我去打声招呼。”叶少宁把她领进大堂。大堂里也有一排排的情侣卡座,他让服务生给童悦送杯菊花茶。

    “我陪你去。”

    他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生意场上的应酬,你不会喜欢你看到的。我马上就来。”

    她感到他温暖的指尖麻麻地擦过她的脸,然后放开她,离去。她坐下,品着带有股药味的菊花茶,眼角的余光随着他走动的身影晃晃悠悠。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背影特别的、修长、俊挺。想想刚才,他以一个无厘头式的理由就那么把她带出来了,她感觉有些好笑。别人应很快就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她不介意。

    再强悍、再独立的女子,在有的时候,都希望能被一双有力的肩膀保护着,避之风雨,憩息港湾。

    他并不强壮,但当他温润的手掌包裹着她时,她的心就安定了。

    二十八岁,还不算老,但已到青春的末季,如果还没开放出花朵,那就是一棵引人瑕想的树。只要开了,哪怕花朵并不妖娆,落在世人的眼中,只道寻常。

    她需要开放,需要寻常,需要被普通而又温馨的气息包围,需要每一步都走得踏实、稳健,她更需要拥有一种叫做珍视的感觉。

    “走吧!”他很快就出来了,手里搭着一件外套。出了饭店,那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中秋的夜晚,有习习沁凉。

    “车留给秘书送乐董,我们走走,走不动了再打车。”他自如地与她十指相扣。

    氤氲的路灯下,他们静静地走着。远处一团朦朦胧胧的蓝光,不知是哪家店铺的霓虹灯。从路边落地的橱窗看去,他们的身影是交叠着的、缠绕着的,仿佛非常亲密。

    事实他们真正有交集还不到一个月。

    “你们局长年岁不大,怎么会有一个读高三的孩子?”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是他的小姨子。”

    他哦了一声,“真是一个尽职的姐夫。那你有没有压力?”

    “那些没有什么,工作而已。”她轻描淡写,像真的不往心中去。

    “在你心里,什么是有什么?”

    她浅浅地笑,眼睛弯得像月芽,指尖俏皮地在他掌心里挠了一下。“明天是中秋,要回家过节吗?”

    “我都好几年没回家过节了,不是出差,就是呆在工地。我爸妈都习惯了。”他俯身看她,心中隐隐的柔软。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正要讲话,他的吻突然就落下来了,吻得很短,就是唇贴唇,啄了一下。

    这是自那个疯狂的夜晚之后,牵了手之后,他们又一个肢体语言的进步。

    她的脸迅速就烧着了,把想说的话也忘光了。

    他轻笑,将她额前的发撩到耳后。“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早晨有两个家教学生,下午就没事了。”

    “那一起吃饭?我明天只要开个会。”

    “我来做饭!”她突然涌出一个冲动,但说完,心情却灰落了。她掩饰地把黯然的眼神挪开,不想让他发现。

    曾经,她以为她这一生只为做饭给一个人吃。

    炎热的夏季,挥着汗在飘着怪味的菜场里走来走去,买一把小青菜,挑两只土豆,要表面干燥而又光滑的,再去切半斤肉片。卖肉的是个小伙子,看见她就傻傻的笑。给她的肉片又精又薄,还会替她洗得干干净净。临走时,她再买几只鸡蛋,如果有新鲜的水果,也会买一点。上海的物价很贵,就这么一点菜,都有几十元,她捏着一大把零钱,心疼得直叹气。

    大三那年暑假,把人才市场都逛遍了,就是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彦杰说这种事不着急,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一边找工作,一边准备考研。

    她早晨通常是上网、复习,午觉醒来,她继续看书,下午才去菜场转转。

    小公寓的厨房朝西,又对着一条主干道,车辆来往不息。隔着马路,对面也是一个小区,绿化特别的好,围墙上爬满了月季花的藤蔓,花一簇一族,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围墙永远不寂寞。

    顶着西射的太阳,又站在炉火边,汗像下雨一般。土豆红烧肉片,青菜炒鸡蛋,再拌点凉菜,主食是绿豆粥,有时候,她会蒸点南瓜,用蜂蜜水拌着冰在冰箱里,彦杰很爱吃。

    做完这些,差不多是五点半。

    她洗澡,躲进房间吹风扇看书,汗还是像止不住,棉布的睡裙不一会又濡湿了。

    那个暑假,她的头上、脖颈、后背都冒出一层扉子,着急起来,像被蜜蜂刺着,说不出的难受。

    彦杰到家是七点,他们一起吃饭。然后彦杰洗碗,她上网听听歌、看个电影。彦杰顺便会把水果洗了端进来,与她一起看。

    彦杰爱看惊险片、灾难片,她喜欢小资情调的言情片。彦杰总是顺着她,她看啥他就看啥,一直陪她看到最后。

    那样的夜晚是闷热的,可也是温馨的。

    后来,她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只好去考研。毕业后,她留在青台读研。一个月跑一趟上海,直到她在实中工作半年后,她才中止对交通事业继续作出贡献。

    她在彦杰的衣橱里看到了女人艳色的内衣,作为妹妹,再去就不合适了。

    “不会也是喝白开水、煮方便面?”叶少宁笑道。

    她从往事中拨回思绪,“我的水平哪有那么差?”

    “那我拭目以待了。”眸光温柔如一汪湖水。“需不需要帮手?我什么时候过去?”

    “等我电话通知。”

    一街一街的走着,仿佛就这样走到天涯海角,也没人觉得累。他们没有打车,他将她送到公寓楼下,她指指二楼,告诉他明天来了该怎么上去。

    直到他道别离开,她才想起在路上时她想问最近他妈妈还有没有安排他再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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