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两人一个眼神交换完，立刻同时动了手。
说完，程潜手指一弹，一道刺目的白光从他手中飞出，直上九霄云上，当空炸成了一把风雪，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连正在冲撞斩魔阵的魔龙也原地化成人形，抬手一抹嘴角血迹，神色冷淡地远远望向程潜的方向。
程潜顺手从一具尸体身上摸出一把短刀，刀是好刀，他一入手就知道，刀柄上的符咒相当精致，也是大家制作。
李筠心惊胆战地看见他眼底有一道暗红色一闪而过，颤颤巍巍地提醒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先保重自己。”
程潜放出真龙旗，他可不是卞小辉那废物，雄厚的真元一股脑地灌进了龙旗中，上古神龙魂长吟而出，金光万丈，竟仿佛是个活的。
那太阴山脚下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沧海暗潮般险恶地旋转，尖刀利刃摩肩接踵地在其中隐而复现，单是远远地看着，游梁这样的元神剑修已经被那排山倒海的杀意冲得几乎站不稳。
“二师兄别动，这东西落到魔龙手中，你就是千古罪人。”程潜接住真龙旗，在李筠耳边轻声道，“你看好水坑和年大大，我想办法找阵眼。”
弄得此时前有深浅不知的斩魔阵，后有追得死紧的桃花瘴。
李筠不由自主地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中，心里一念闪过，拿出了那把真龙旗，他将龙旗握在手中，手却剧烈地哆嗦着。
下一刻，龙吟响彻夜空，魔龙向着被严争鸣一剑逼出来的斩魔阵边界冲了过去，巨大的龙身怒而摆尾，狠狠地撞在那边界上。
严争鸣：“……”
程潜将真龙旗卷入衣袖，离弦之箭一般冲向了太阴山下。
严争鸣：“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手中这把元神之剑上传来一阵不属于他的力量，顺着他的手掌而上，顷刻抚慰过他受损的经脉。
严争鸣想道：“我非得知道程潜那个人是谁！”
那让所有人都呆住了的变故就是此时发生的——
那一刻，他就好像小时候没轻没重刻符咒一样，起身时气海近乎枯竭，经脉难以承受，浑身蔓过针扎一样细碎的疼痛，龙魂却突然大炽，那神龙张开嘴，竟吐出了一对金灿灿的龙珠。
一股剑气以要劈开天地的威势，摧枯拉朽般地纵向斩下，好似紫电青霜，划过天际，只听一声巨响，整个斩魔阵外围竟被这剑所撼动，露出了清晰的边界来。
程潜摸了摸自己袖中真龙旗，忽然低声道：“也许我倒可以试试。”
程潜感觉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再顾不上辨认那阵眼究竟是什么玩意，长枪一挑，便直接伸手抓进了手心。
所以说这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元神之剑里到底有什么？
严争鸣充耳不闻，他必须要破阵，如果真被这玩意困住陨落在这里，那他真是死不瞑目。
他第二剑转眼便不留情面地追至，霜刃的剑锋在空中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白圈，游梁不敢硬接，慌忙退后让路：“前辈且慢，我知道阵眼在什么地方！”
这一剑顿时遭到了斩魔阵疯狂的反扑，天上落下密密如林刀剑，不留缝隙地从上往下压了过来，随着乌云一同落在了严争鸣的剑上。
正是游梁。
程潜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从龙背上滚了下来。
程潜脚步一顿，片刻后，他瞥了那快要哭出来的年轻剑修一眼：“带路。”
他一回头，带着几分泄愤的意思拽住了程潜的肩膀，拎着程潜一并御剑而起，咬牙切齿道：“桃花劫？”
眼看那戾气十足的真元要撞上严争鸣的手，程潜忙一翻手掌将它拢回袖中，严争鸣一掌落下，戛然而止在程潜脸侧，看起来就好像一巴掌要打下去。
严争鸣深吸一口气，心里烦躁地过了两遍清静经，险些将清静经叨叨成数来宝，这才勉强压下起伏不定的心绪，火下去了，灰自然浮了上来，严争鸣忽然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严争鸣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他们走的这是哪门子狗屎运，遭遇魔修，魔修之间互相狗咬狗，遭遇天衍处，天衍处又有人暗中叛乱！
一行人剑似长虹般从空中划过，五十里路不过转瞬，身后的粉红瘴气不依不饶地追着，李筠回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布阵的魔修可能想是想借斩魔阵之力启动自己的阵法，没想到弄成现在这样，这桃花瘴与斩魔阵连上了，也不知会怎样，恐怕不好对付。”
严争鸣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程潜将真龙旗露出了一角，并飞快地往韩渊的方向扫了一眼，严争鸣先是一愣，随后立刻会意。
龙魂周身的祥瑞金光转眼便黯淡了下去。
“斩魔阵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气极重，催动者为了不伤及己方，一般会设有‘缺口’，只识魔气，不伤清气。”李筠飞快地说道，“但是这玩意明显敌我不分！”
程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心道：“你要是真给我一巴掌，我还能舒服些。”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桃花瘴已经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
说完，他长剑一挥，扫开了一条细窄的通路，一路险象环生地带着程潜往太阴山脚掠去。
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韩渊不知什么时候也赶到了，他是百无禁忌，抬手便是一道暴虐的魔气打了出去。
魔气在空中化成了一条黑龙，一抬头将周围的桃花瘴吞了个干净，旁若无人地冲向那大漩涡。
那桃花瘴一落入斩魔阵中，简直就像油星溅到了沸水路，“嘶拉”一声，爆裂。
这一抓，手心传来难以描述的灼痛，程潜当场忍不住痛哼一声。
那绯红中带着血气的桃花瘴已经飞快地弥漫开了。
钢铁尚且这样，遑论肉体凡胎。
程潜头一次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师兄，对不起。”
严争鸣：“这个疯子！”
他身形闪过，斩魔阵中无数斩魔刀拦截他，霜刃一路眼花缭乱地在他手中上下翻飞，程潜在刀山中硬辟出一条道路，随着他人影过处，被白霜冻在原地的一干利器从空中一直排到了地面，就像拖出了一条森冷非常的白练。
魔龙咆哮着，怒目圆睁，转眼遍体鳞伤，他却不肯稍作停息，只一转身，再次义无反顾地往那阵法外围撞去。
纵然有神龙在前，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仍然让程潜胸口一滞，周身护体真元一瞬间便被绞碎了，他双手握住龙骨枪，在胸前画了个圆，神龙当即卷成一团，将他围在了中间，耳边钢铁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刀剑漩涡中的利刃雨点似的落在神龙身上。
这浓烟好似惊动了什么，天上掉下了一道惊雷，随后四方一声巨响，只见天幕中，从方才那斩魔阵中的无数斩魔刀归处开始，突然裂开了一条缝。
阵眼移位。
韩渊冷哼一声，甩手放出一团业火，将花海烧成了一片焦黑，浓烟满载着怨气冲天而起。
“搅混水吧。”严争鸣不咸不淡地说道，“眼下不管是算计人的还是被人算计的，都已经入了局，若不破阵，我们恐怕都要折在这里。”
程潜当然看清了是他，但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早就看天衍处这帮搅屎棍子不顺眼，打算将挡路狗一概削死不论。
神龙出世，斩魔阵激荡不已，程潜将霜刃收起，握住龙骨，龙骨在他掌中化成了一根长枪，他飞身而起，借着神龙庇护，紧跟着闯入斩魔阵这毁天灭地的阵眼中。
程潜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从不相信天衍处的狗。”
魔龙蓦地抬头。
程潜后背上很快布满了深浅大小不一的伤口，整个人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神龙怒吼一声，长驱而入，紧随着龙珠抵达了阵眼中心。
这木剑一出，程潜立刻有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尽管不痛不痒，但他就是能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那把木剑的联系。
程潜从来不缺少看见目标后爬也要爬过去的血性，当下，他丝毫不顾体内就要干涸的真元，在已经没力气御剑的情况下纵身跳上了龙背，身体伏低，从刀光剑影中硬闯了过去。
程潜周身真元疯狂地转动，径直转入五官六感——如果李筠猜得没错，这样大的一个斩魔阵，绝不是人力能催动的，阵眼肯定有某种天地灵物。程潜原身聚灵玉，对灵物的感应比一般人强得多，虽不一定能找到，但总要碰碰运气。
转眼间，严争鸣与程潜，还有那把真龙旗，便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李筠一惊：“你……”
他头也不回地松开程潜：“回头再跟你算账，跟上！”
太阴山脚下一棵大树上挂着几具尸体，游梁头也不回道：“正这几人私自篡改斩魔阵，我已经将其处决，只是这阵法已经停不下来了，前辈请看——”
他双掌竖在身前，轻叱一声，徐徐展开，双掌中出现了一把细小的木剑，木剑被拉宽拉长，而后白光一闪，凭空幻化出了青锋三尺。
“程前辈！”游梁眼角通红，“这里面还有太阴一带三万守军，有我带来的师门子弟百十来个，就算我猪狗不如，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陨落在这里！”
太阴山下，魔龙身影翻腾，严争鸣顾不上再和旁边这魔修纠缠，趁潇湘君惊慌之下，从众多白骨替身中逮住了他真身，毫不留情地将其一剑劈成两截。
他千言万语汇于仨字，是个人都听不明白，严争鸣也不知道他对不起什么，反正听了以后非但没有消气，反而越发的肝火旺盛，一时间，内府中平静许久的心魔又有蠢蠢欲动之势。
严争鸣面似寒霜：“别人都看不出来吗？你少显摆两句会死吗？”
落了个死无全尸。
这时，严争鸣赶到了，一见此情此景，立刻错身上前，自上而下地拍下一掌，要压住那团真元，同时厉声喝道：“收回去！”
何况这次催动龙旗的是程潜。
那桃花瘴眨眼便弥漫到了整个斩魔阵中，浓烈的香气四下漂游，每个身在其中的人都从那香气中嗅到了恐惧。
地面震颤起来，阵眼仿佛受到挑衅，漩涡陡然大了一倍，一时间天昏地暗，风也成刀沙也成剑，那黑龙顿时被绞在其中，游梁也险些被卷进去，所有人的护体真元全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裂缝，只好一同后退。
地面上炸起无数大小坑洞，原本困在阵中的魔修与天衍处修士全都顾不上再争斗，满脸的劫后余生。
韩渊被迫接招，可惜他先前已经被斩魔阵所伤，气力不继，一时间被严争鸣的剑困住了。
游梁一咬牙，知道在太阴抓住魔龙的任务已经不可能完成，狠心道：“跟我来。”
敢情上次他们侥幸拿下真龙旗，不是因为上古龙魂弱，而是催动旗子的卞小辉太废物，那旗子才一展开便脱离了他的控制，只能靠龙旗上附着的那一点不纯的真元支撑龙魂，就这样尚且能把几大高手逼到那地步。
天地动荡，山倾水覆，整个斩魔阵的火力顷刻间被韩渊吸引了大半，无数条雪亮的斩魔刀从四面八方逼将过来，接二连三地砍在魔龙身上。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肘，李筠一惊，手顿时松了，真龙旗掉了下去，又被人一把捞回来。
韩渊先是愕然，随即意识到此物是什么，脸上一瞬间闪过狂喜，他才刚要出手，严争鸣已经早有预料似的，一剑送到他眼前。
他话音未落，便见一个黑衣人狂奔而出，看装束显然是天衍处的修士，他手中已无寸铁，惊惶狼狈得好像被猛鹰盯上地兔子，眨眼间，一柄钢刀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身前，修士不及反应，已经自己撞了上去，钢刀穿胸而过，自伤口处横冲直撞地划了个大十字，几乎将他一分为四。
程潜只好强提一口气，将周身真元全部推入真龙旗中。
李筠一瞄他那一脑门的官司的师兄，立刻知道自己这是被迁怒了，顿时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吭声了。
话音未落，那魔气凝结的黑龙突然惨叫一声，竟原地消散！
韩渊已入斩魔阵，而斩魔阵的戾气竟然更甚于魔龙。
李筠眉头倏地一皱：“不对，这阵法被人改动过！”
他将短刀拿在手中垫了垫，随后在其中灌入真元，用了八分力将那短刀往大漩涡中一推。短刀含着风雷之力呼啸而去，下一刻，却只听一阵可怕的“叮当”乱响，短刀外面的三层符咒转眼烟消云散，刀被绞成了一堆废铁。
阵中没有来处的刀光剑影此起彼伏，飞花摘叶转眼变成冰锥雪刃，人在其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会冒出一把尖刀来，可能是身后，甚至是脚下，随时有被穿成肉串的危险，其中变幻莫测，即便是身在空中，也避无可避。
突然，一道人影径直拦住了程潜的去路，程潜想也不想，一剑横了过去，两股剑气当空撞在一起，来人险些被他一剑掀出去，口中忙叫道：“前辈住手！”
那裂口逐渐扩大，从天上一直裂到了地面，仿佛将整个空间都撕开了，里面所有活物与死物都一同被卷入了裂缝中。
严争鸣胸口一阵翻涌，手上青筋暴跳，差点被逼出一口心头血来。
与此同时，木剑上居然若隐若现地生出一层细碎的白霜。
李筠已经看见了斩魔阵中挣扎的魔龙：“大师兄……”
那一双龙珠看起来圆滚滚的没什么用，居然意外通灵性，左突右撞，竟艰难地在漩涡中开出了一条窄路，让程潜一眼看见阵眼中心，有一个闪着光的东西。
利刃与利刃相撞，让人齿酸的“嘶拉”声似乎就要刺破耳膜，无数火花如长龙一般在空中渐次爆开，像同时开出了烟花万朵，照得傍晚夜空惨白如昼。
这时，那神龙这才缓缓落地。
程潜不吭声，看起来简直就是无声的对抗，将严争鸣气得七窍生烟。
一来一往不过瞬息，然而太阴山下已经是风云变幻。
只听一声巨响，周遭密布的尖刀顷刻间全部转向，先慢后快地直冲上天，斩魔阵地外围“嘶拉”一声，当场分崩离析！
然而严争鸣脸色几变，终于还是将手放下了，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试探斩魔阵阵眼！”
韩渊脸色铁青，脚下踉跄了一下，显然是受伤不轻，不过都这样了，他还要打肿脸充胖子，傲慢地冲游梁笑道：“贵派窝里斗的能耐天下无双，韩某今日真是领教了。”
严争鸣丢下韩渊，一息间已经到了程潜近前，一把接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查看程潜伤势，周遭桃花瘴纷纷而下，落在地上，转眼铺就了一层又鲜嫩又可怖的粉红花海，疯长起来。
严争鸣简直快要气炸了——那小子到底隐瞒了他多少事！
一个魔修的护体真元转眼被桃花瘴穿透，他脸上忽然露出恍惚神色，显得又古怪又缠绵，御物的速度越来越慢，终于毫无预兆地从天上掉了下去，他血肉干涸，原地变成了一只幸福的僵尸。
严争鸣：“走！”
程潜眉头倏地一皱，手掌一翻，他身上开始挂上寒霜，一团真元在他手中膨胀起来。
身边还有一个从头到尾都不对劲的程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