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她只想一闭眼就倒下去,从此沉睡千年。
一抹笑容从傅铭意唇边漾开,他的声音变得极为轻松:“这我就放心了。明天中午会请蔡总一行吃饭,你直接到餐厅就行了。早点休息。”
傅铭意胳膊一紧揽住她往前走:“别闹了!听话,我送你回去!”
他对孟时颌着示意,微笑道:“曦曦喝了酒最爱吃碗酒糟粉子。再见。”
一首歌两人合作得天衣无缝,唱出兴致来了。傅铭意似乎极满意现在的位置,与蔡总两人霸着地盘堵着通道把高分贝能把喉咙唱拉豁的歌唱了个遍。
“谈什么?”冯曦闭着眼睛靠着沙发背喃喃的说,“我还没有醉死,我心里明白着呢。我不想和你说话,我累得很。知道么?累呢……”
他的声音带着怒意,眼神望过来时似乎变了个人似的。在杭州见到孟时,傅铭意觉得他气质不错,但是没觉得他有多厉害。现在看孟时,他觉得他像出鞘的剑,凌烈锐利。傅铭意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平静的看回去。
他绝对没有醉,他大笑,和蔡总拍着肩痛快的喝酒大笑。称兄道弟,互拍马屁。他望向她的目光中只有炽热的笑意。
大堂经理跑门口左看右看也没看到他的车,见孟时抱着冯曦走到门口停着的一辆出租车旁,嘴立时就张大了。
经过傅铭意身边时,傅铭意笑道:“冯经理也来一首?”
心里不甘的火呼拉拉的烧灼着,她就算醉了,也没有犹豫。她连潜意识都彻底的将他踢出了局,她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傅铭意看着她的眼睛,那双被酒意染得迷蒙的双眼异常明亮,瞬间激起了他拥有她的欲望。
相对安静的空间里弥漫着紧张的空气。冯曦努力的挤出笑容,尽可能的让自己以非常自然的声音说:“你也打电话啊?我先进去陪蔡总了。”
孟时从电梯出来正好看到冯曦在傅铭意怀里挣扎,心头顿时火起。他冷冷喝道:“放手!”
一个累字道尽了她的疲惫。傅铭意再也忍不住将她搂进了怀中,温软的身体熟悉得像是从前,他痛楚的叹息:“是我不好,当年再怎么我也该和你说明白再娶她。我只是没办法开口!”
这里的确不是合适的场合,也不是好的时间。但是冯曦开了口,就收不回来了。酒一分胆十分。她提高了声音讥讽的大笑:“你不想和我谈还是你根本就无话可说?为了钱是吗?为了你今天的公司董事地位和身上的手工西服?”
冯曦呵呵直笑,是啊,她记得,她都记得。要不是陪客户,她会有这么安静?想要发泄的冲动被她死命的压住,这个社会如此现实,就想不顾不管的疯一回都不行。她闭上眼靠住沙发,脑中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傅铭意一直想说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间。他来分公司看到她和她老公幸福的样子,他想也许就这样了,她长胖了,她还是幸福。她离婚后他冲动的想找她,想可以有个机会好好说说彼此的经历变化。她休假回来瘦身后美丽再一次让他心跳,他看着她仿佛觉得八年的时光只在眨眼之间,并没有横亘成难以逾越的鸿沟。她还是从前的冯曦,他还是从前爱她的傅铭意。她眉梢眼底的抗拒与疏离都告诉他,她并非不在意。
她的声音哽咽而伤痛。她靠坐在墙边,双颊两团玫瑰色的嫣红,流海零乱。噙着一点浅浅的泪,微微歪着头瞅着他。
“我的手机响了。我接个电话。”冯曦望定小高微笑。等她拿着自己的手机时电话已经断了,她一看号码,数个未接来电都是孟时打来的。她拽紧了这根稻草出了包房。
“在煌都陪客户,没听见你的电话。”
蔡总的声音干涩却高亢,一曲死了都要爱颇有维塔斯唱爆灯泡的力量。傅铭意声音好,蔡总唱不上去的他跟上,蔡总唱得裂声的他补漏,却不突显自己,只让蔡总的声音一枝独秀。于是蔡总兴致越来越高,接连又点了数首。
他的手臂很有力,稳稳的托着她叫她感到安全。冯曦懒得再想,脑袋靠在他胸前闭上了眼睛。
他离开的瞬间,冯曦腿一软坐在电话间的沙发上问道:“为什么?你就算想甩了我,为什么连个电话也没有?”
孟时眼中火花自溅,面沉如水。他回过头见冯曦低着头,轻叹一声摸了摸她的脸,酒气上冲热得发烫。他握住了冯曦的手问道:“还能走吗?”
“去把孟少的车开来。”大堂经理向一个服务生吩咐道。
她拿掉他搭在肩上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往外走,边走边说:“我已经醉了,撑不住了。我求求你别跟着我好不好?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蔡总他们走了。曦曦,好点了吗?喝口水。”傅铭意放柔了声音说道。
冯曦的酒被惊醒了一半,她迷迷糊糊的想,孟时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又出现两个男人对峙的局面?
从前,傅铭意在同学聚会中唱歌时偶尔兴致起了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专注而热烈。那时候,她觉得他真酷。那时候,她是多么喜欢他这样看她。带着霸道与笃定的目光,让她觉得她是他的女人,他一个人的。
冯曦回这个电话并不指望孟时来接她。她更多的是想随便聊点什么能晚一点进去。然而没等到她回答,傅铭意闪身而入,吓得冯曦匆匆掐断了电话。
“不用,我就停在门口。”孟时答道。
大堂经理赶紧拉开车门,把前排座位放好。孟时把冯曦抱进去,折身去开车时才说:“今晚的事别张扬出去。对黄总说声谢了。”
“喝酒了?在哪儿?”
孟时便伸手拉住她,让她的靠在自己身上。等到电梯再上行,他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见她猛的瞪大了眼睛,惊恐不安。他笑了笑说:“你不重,真的。睡吧。”
这句话瞬间触动了冯曦的神经。做业务的女人有多难?要保护自己,还不能扫了客户的兴。要懂得调节气氛,要懂得适可而止。每次经历这样的场合都让她累,冯曦淡淡扬起一个笑来。这笑容在傅铭意看来只能用惨然来形容,他转过身说:“估计也差不多了。现在不方便先走,你在这里再多坐一会儿进来吧。我叫服务生给你泡杯热茶。”
傅铭意眉头一皱低吼了声:“你给我坐好!你忘了你高级经理的身份?!别忘了你是在陪客户!”
下了楼孟时低头一看,冯曦已睡得熟了,脸红朴朴的蜷缩着。他又用了点力,让她窝得更舒一点。
冯曦被他最后一句话再次敲晕。尴尬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傅铭意背靠着电话间,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深沉如夜。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这样瞅着她。
唯一受不了的人就是冯曦。她坐在吧台角落的凳子上赔笑。她好几次想跳下高脚凳,绕过这个三角形的小吧台走到安全地带。然而她只要有这个意思,傅铭意就存了心往里边位置挪动,存了心要她坐在他面前。
冯曦转过背就只能看墙,她虚无的穿过傅铭意的目光望向包房内嬉笑的男男女女,刻意不让目光聚焦。而身边另一侧的蔡总则对着她吼:“我心中你最忠!我的泪向天冲!”吼得她头皮发麻双耳失聪,像陷在冰火两重天里。冯曦欲哭无泪。
冯曦听到这句话猛的睁开眼睛:“不用,这样好。这样我嫁得……高高兴兴!”
她再想镇定也掩饰不住脸上的醉意,说话吐词都不甚清楚。“你不能再喝了。我没想到杨成尚酒场上爱玩这套。以前你跟着他也是这样吗?”傅铭意轻叹了口气。他晚上给杨成尚打电话询问情况,杨成尚打太极说席间宾主融洽,他自己家里有事先走一步,有冯曦镇堂不成问题。傅铭意知道渠江过来了多少人,想着冯曦一个人撑场面他就心紧,放下电话就往这边赶。一路上他都在想,如果冯曦还是他的女人,他绝对不准她再做这行。
城市已经非常安静了,他开着车烦躁的点燃了一支烟。孟时不得不重新衡量冯曦和傅铭意的关系。他心情复杂的看了眼熟睡中的冯曦,她究竟有过多少过往?
孟时听出她声音的变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不禁有些心疼起来。孟时温柔的说:“趁人多能少喝就尽量少喝。我来接你,你在几号包房?”
关上隔壁的电话间的门冯曦连说话的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在喧闹的环境里呆久了,这里的安静像虚假的时空。听到孟时声音的时候冯曦才知道,自己说话时舌头都是大的。虽然她的脑袋还清醒。
“我不需要你放心!”冯曦怒了,使劲推他。犟脾气发作起来,她脑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摆脱他。
冯曦推开他,踉跄着站起又滑坐下:“你走开!我自己走!”
她半醉半睡的坐在电话间里,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突然捂上了一块滚烫的毛巾。冯曦半睁开眼,酒劲上来之后,她看什么都在旋转。眼前的傅铭意像是漩涡的中心,整个人都在她面前晃动。
耳边传来他唱的每一首歌每一句歌词都像是对着她而唱。冯曦被酒精麻醉得不再冷静,心潮起伏,她知道情绪处在极容易失控的边缘。正当她想不顾一切的跳下凳子硬生生从傅铭意身边挤开时。小高拿起她放在大理石茶几上的手机冲她摇晃。闪烁的屏幕叫她像看到了东边升起的太阳。就像蔡总此时唱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一样:“漫天的乌云风吹散,毛主席来了晴了天!”
傅铭意低下头问冯曦:“你要他送你回家?”
傅铭意静默了会儿说:“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先回去睡一觉咱们再谈好吗?”
他的眼神似在询问,以冯曦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是在等她做一个选择。她的选择?她没有再选择的余地,她就算和孟时不能继续,她也绝不回头。冯曦努力站得稳了,口齿不清却说得极为明白:“多谢你。傅总,我朋友会送我回家。”
冯曦的包被傅铭意拎了出来放在茶几上。她拿起包扶着墙走出去。走了一截冯曦腿一软差点摔倒。傅铭意默默跟在她身后,伸手就扶住了她。他温和地说:“我送你回家就走。这样我不放心。”
他深口气说:“今天你酒喝高了,不适合谈。”
他的中断联系,他的婚姻是一把刀。斩钉截铁落下,哪怕时间把伤口重新愈合成新的肌肤,也断不能让人不去伤痛。
孟时没好气的说:“把座位放下她躺着舒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