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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花魁相争秦淮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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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朱守谦连声答应下来,他唯恐天下不乱,就想着今晚热闹一番,不仅要把李景隆比下去,还要比过太子。

    锦曦心中一软,看朱守谦殷切地瞅着她,想起他平时的好处便点头应允下来。她懒心无肠,竟没注意到大哥眼中飞快掠过的喜色。

    “殿下,皇上有旨,请你入宫。”侍从急急来报。

    红衣歌声清艳,脆响如珠又丝丝清音寥寥,唱的正是一首《雨霖霖》。

    “父皇母后作主便是。”朱棣恭谨地说道。

    朱守谦起了争斗之心向锦曦求恳道:“锦曦你可还有良策?”

    锦曦大惊,掀起帘子看去,她有一枝,那人就有一树,而且反应如此之快,是和红衣扛上了。这人是谁呢?她正疑惑间,听到五姝再起歌舞,小艇收了各种妆点花牌而去。

    “大哥,最近身子乏,不想动。”

    一缕歌声飘起,锦曦仿佛听到了夜莺婉转,忍不住走到窗前观看,这歌声正是出自暖香院。暖香院花舫船头一个全身着红衣的姑娘捧了琵琶轮指弹动,脆如落珠。

    “难道我不是大家闺秀?你说说,这琴棋书画,文治武功,我哪样不会?”锦曦嘟起嘴不服气,眼珠一转突道:“铁柱,我也去争花魁好不好?”

    “锦曦,你闷在府中久了对身体不好,走吧!”朱守谦热切地说道。生怕锦曦不去,又加了一句,“我,八月娶妃后去了广西,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不作弊,难不成谁真的今晚带着金山银海来比富?怕是花舫也载沉了!拿银票又撑不出场面,哪有白花花的银子看着耀眼?”锦曦理所当然地回答,就等着看李景隆和别的人如何出招。

    “殿下,靖江王足不出户,李景隆日夜混迹柳巷。魏国公长女并无画像。传言体弱多病三岁抱入栖霞山庵堂休养,才回府一年多。常居后院绣楼,深居简出,足不出户,甚是娴静。”

    四周一片哗然,一千两银子委实不是小数目。四周目光便望向了暖香院,红衣轻轻巧巧一施礼,表示谢意。

    绣台上琴声一颤,仿若落影心在颤抖。

    “夜游秦淮?”

    朱守谦摇头晃脑地说道:“秦淮最负盛名的五姝,还有那艘,那是落影楼的,落影姑娘色艺双绝,今晚争花魁真热闹啊!锦曦,你知道么?李景隆可是赌上了落影,我下了重注在红衣身上,我最喜欢听红衣唱曲,看谁人能与红衣相争!”

    这日端午,夕阳还留余辉,照得十里秦淮金波荡漾,两岸金粉楼台栉比鳞次,河面上画舫小舟穿梭往来。只待日沉远河,这端午灯会便将热闹登场。

    方才赠银两千两的声音又冒出来:“我家公子赠流苏姑娘腊梅一树!”

    “知道了,朕现在也无心思,以后再说吧。”

    “棣儿,”马皇后温和地叫住他,“关于立妃之事,缓缓再说,定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

    朱守谦包了条花舫,与锦曦坐着等待好戏开场。这回他有了事先准备,如数家珍似的给锦曦介绍起今晚最有希望争得花魁的几家青楼来。

    正说笑着,听到河中一花舫中传出一个声音:“我家主人赠银两千两与夏晚楼流苏姑娘买花!”翻开两只箱子,银子的光芒让围观之人啧啧惊叹!

    “燕三,你给我盯紧了,这事越来越好玩了。”朱棣吩咐完,换了衣裳进了宫。

    朱棣安静地听完,突问道:“徐辉祖呢?”

    朱守谦吓了一跳,死也不肯:“若是传扬出去,姨母和你大哥不剥了我的皮才怪!好锦曦,咱们就瞧瞧热闹可好?你千万别再捅什么萎子了,听说,今晚太子殿下也会夜游秦淮,你大哥紧随着太子,若是被认出来,魏国公颜面何存?”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定定心神,他敛眉顺目的走进了乾清宫。

    锦曦走到船边,河上缓缓出现几艘灯饰华丽的花舫。

    一柱香之后,朱守谦花舫船头站出一人大呼道:“我家公子独钟情红衣姑娘,出银一千两买花送红衣姑娘!”

    朱棣剑眉一扬,兴趣来了。

    真带了银子来比富?锦曦眉一扬,摊摊手无奈地看着朱守谦道:“没法了,这可比不过!不知是何人竟有如此大手笔!”

    朱棣心中打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地方有情况?为什么叫他去?习惯性的在心里思考父皇的每一句话,嘴里已恭敬地回道:“儿臣这就打点行装去凤阳。”

    “来了来了,”朱守谦兴奋的喊起来。

    “是!”

    红衣一曲开场,别的花舫头牌也纷纷献技。

    锦曦笑了笑答道:“只要守谦表哥肯出银子,这又有何难?”低声对朱守谦说了几句。

    锦曦恨得咬牙,正是大哥徐辉祖的声音。

    这时听到李景隆朗声道:“落影姑娘景隆倾心,特赠水晶墨兰一盆。”

    锦曦如今却不想出府,总觉得最近每次出府都遇到不好的事情,人变得懒散起来。徐辉祖见她把府中的兰草全部移走,再不养兰。有几分了然也有几分欣喜。

    “那是景玉阁的花舫,头牌姑娘唤绣春,年方十六,一手好琵琶。那是夏晚楼的,头牌姑娘名流苏,年方十七,擅书画诗词。那个香飘院的,头牌姑娘叫兰归,年方十六,擅舞。还有这艘,是暧香院的,头牌姑娘是红衣,年方十五,年纪最小,歌喉也是一绝,现有就是咱们所在的落影楼的落影姑娘了,琴声绝唱。”

    锦曦瞬间明白大哥让她出来游秦淮观灯的用意,气得粉脸刷白,大哥真够上心的!她声音一冷:“铁柱,你遣人打听一番,太子是否也捧花魁?我们可不能输!”

    “儿臣遵旨。父皇,赈灾事宜不是大哥在主持么?”

    圆月初升,温暖澄黄高悬于天幕。秦淮河上灯影飘缈。华灯璀璨的彩舫,高官富商的大船,歌女的小艋舟穿梭往来。丝竹之声渐起,十里长河如梦里的仙境,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锦曦笑道:“有钱就是大爷,花钱买个面子,银子给足了,看银子的人会比看红衣多。”

    这时对面传来一声清越的笑声:“那不是守谦的花舫么?请靖江王过来饮酒!”

    自从搬进皇城,天就变得小了,却还得老老实实在里面圈着。动静之间都觉得在台上演戏,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瞧见说行差踏错。朱棣微微扯动嘴角,凤目冷冷从面前的汉白玉栏柱上的腾龙转过。

    “锦曦!”朱守谦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大声。

    船头打开一只木箱,上面一层白花花的银子在灯下生辉!

    朱棣眼睛一亮,嘴边渐渐露出笑容,李景隆事事求完美,他怎会看上那个泼辣娇女?真的上心了?若真是上心,又怎会在提亲后又混迹在烟花柳巷?魏国公千金体弱多病?去那种地方寻人也不嫌丢人!他哼笑了一声。

    选花魁么?锦曦自然就想起了落影。那般千娇百媚的人儿,若是去争花魁,李景隆必然要前去捧场,掷千金博红颜一笑才不负他的风流之名呢。

    “……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马皇后松了口气,委实对那天见着的魏国公千金没有好感。

    朱守谦不明所以地看着锦曦挤眉弄眼,他玩兴正高,应了声便拉着锦曦过去。锦曦把手一甩,示意不去。朱守谦只得自己独自上艇,锦曦正要吩咐把花舫划开,只见又一只小艇飞快驶来,徐辉祖站在艇上衣袜翻飞,竟亲自前来。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锦曦换了下姿势,拿着书眼皮都不抬一下。

    “似暖香如蜜糖,甜润悠长。”锦曦呵呵笑道,“守谦哥哥好眼力呢,红衣歌喉清丽又不失醇意,很好听啦。”

    朱红的宫墙延绵不绝,金黄的琉璃瓦直铺到了天尽头,每每踏着金砖进宫,朱棣就有一种孤单涌现,走在这里,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只感觉自己是一个人。

    见锦曦恢复了生机勃勃,朱守谦难得的正色道:“锦曦,别的人我不知道,我可怕你装闺秀的模样!”

    朱守谦大喜,唤来一人吩咐几声。

    燕三突道:“属下该死,还有一事,殿下生辰之后,李景隆遣媒人去魏国公府提亲,魏国公尚未回府,徐辉祖当场回绝。听说徐辉祖还拉着妹妹去烟花地寻到李景隆,当面斥责李景隆。魏国公千金见比不得落影娇媚,伤心离去。”

    “看来今年端午秦淮河上真够热闹的,去,打听清楚了。今晚选花魁他们支持何人!”他淡淡地吩咐道。

    朱守谦喷笑:“箱子面上是铂纸折的银元宝,下面空空如也!你怎么尽出馊点子?明日我还不是得凑够千两银子送去!”

    锦曦站在花舫之中凝目看去,只见花舫前各搭起一座绣台,或以鲜花修饰,或轻纱若隐若现,少女裙衫飘飘,登上绣台各自献艺。一亮相便引来两岸呼声不绝。

    “还有,听说秦淮五艳中,落影楼的落影姑娘与李景隆甚是交好。今晚争花魁听说李景隆与靖江王都下了重注。”

    锦曦呵呵笑了,听得李景隆力捧落影,心里一黯又变得坦然。觉得还兰之事做得实在干净利落,她笑道:“铁柱,我帮你!我们一定赢!”

    锦曦笑道:“此时若有梅花当是如何?”

    只见一曲罢了,花束打赏如雨般飞向暖香院的小舟。原来今日花魁赛是以各花舫所获花束和打赏多少进行评选。花舫各有五只小舟,标明记号,游弋于河上收花束。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伏地三叩后,他起身垂手肃立。

    只见两名侍者抬着一玉盆,兰叶舒展,中有一碗大墨黑如玉的兰花。锦曦嘴张得老大,天下间竟有此墨兰。转而心里又一阵酸楚,她怔怔地想,李景隆的珍兰当真不止素翠红轮莲瓣兰一种,隐隐叹了口气,越发觉得他不可揣摸,早断早了……早好。

    锦曦瞧见暧香院花舫四周小艇林立,上面伫立的书生面带痴意,不觉苑尔。

    朱棣走后,马皇后看了眼皇帝,叹了口气:“魏国公之女……”

    “听说端午要陪着太子夜游秦淮,皇上已经准了。”

    这日他跟着朱守谦一同来到绣楼,见锦曦懒洋洋的靠在榻上看书,对他们的到来不置一词便柔声道:“锦曦,今日端午,你换了男装与守谦去观灯游玩吧。听说,今晚秦淮河上还要选花魁,甚是热闹!”

    “地方太多,他身处南京,如何得知地方情况,你代朕去瞧瞧。”

    “不急,过了今儿端午再去吧。”

    锦曦见到太子诸人已无兴致,连声催着朱守谦离开。

    “棣儿,诚意伯刘基去世了,朕心里难受,又闻彰德、大名、临洮、平凉、河州受灾,你带朕的旨意去凤阳,如果灾情确实,就免了那几处三年的赋税吧。”

    “听说靖江王要去观灯。”

    月至中天,一只花舫出现,船头站着太子秦王与徐辉祖,锦曦赶紧缩回舱中。没过多久,花魁大赛的组织者笑着宣布结果:“水晶墨兰天下少有,纵得腊梅巧夺天工,断然及不上兰之贵重。今年花魁是落影楼的落影姑娘!”

    岸边花舫间顿起惊叹之声,时值夏季,腊梅断然不能开花,而月夜灯影之中,朱守谦花舫上灯笼照着一株虬枝梅花开得正盛,腊似的梅瓣,风里隐隐有梅香传来,红衣又高出流苏一筹。

    “如何?红衣的声音听着就让人醉!”朱守谦啧啧赞叹。

    锦曦又在朱守谦耳边一阵低语,安然饮酒。片刻之后船头站出一人喊到:“我家公子赠红衣姑娘腊梅一枝!”

    两岸欢声雷动,花魁之争不过是端午添景之作,百姓图个热闹便是了,更何况五姝齐艳,实难分上下。只有朱守谦扼腕叹气,输给李景隆他心中不痛快。

    朱守谦边喝酒边瞧着乐:“锦曦可有妙技让红衣胜人一筹?”

    “夏季有梅?当是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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