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斗酒试探烟雨楼(三)
徐夫人心里慌乱紧拽住珍贝的手低声怒道:“辉祖怎敢如此,还嘱你妆容丑陋!不及平日万分之一。”
朱棣叹了口气,微笑着说:“你从景隆那里要的荷包怕是把宫里的花树都快熏死了吧?”
花茎有刺,珍贝一缩手,放声大哭起来:“娘,好痛,都出血了,好痛!”随即高举着手伸到徐夫人面前撒娇。
“景隆哥哥!”他还没回过神,一粉衣女子已行至他身旁,伸手就拉住了他腰间的荷包,嚷道:“这个好看!景隆哥哥送我!”
朱棣并不接话,温言道:“魏国公亲临王府,朱棣之幸,薄酒相待,魏国公尽兴便好,本王先行一步。”
朱棣见着锦曦怎么没有动静?皇后娘娘是什么说辞?他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朱棣选中锦曦为妃。这个念头一起,便坐立不安。
“嗯,被魏国公之女败了兴致,早摆驾回宫了。”朱棣摇头好笑。
“四殿下有礼了!”徐达也起身见礼。他目光闪烁笑道:“小女为贺燕王寿辰,特意前来贺寿。”
朱棣没好气的端着酒道:“好什么啊好,没一个中意的。”
李景隆觉得头一下子大了,想也不想解下三个荷包齐齐奉上:“公主喜欢,景隆当双手奉上。”
朱守谦一口酒喷出来,哈哈大笑:“没关系,等到李景隆娶了公主,公主不要荷包,宫里的花树也一样被熏死!”
后园之中女眷单独成席,席后便自行于园中赏景。烟雨楼下早用奇花异草布置出美景无限,步入园中的众女会自然地走到楼前观景。
不及片刻,又一群女眷向烟雨楼行来。随侍女官轻声报道:“魏国公长女年方十四,今秋及笄,随魏国公夫人前来。”
朱守谦大吃一惊,手一抖,杯中酒洒了满桌,结结巴巴的问道:“表,表妹也来了?”
徐达拱手谢礼,眼中露出深思,看燕王这般态度,他已知选锦曦为妃无望,轻叹一声,一块石头落地,不与燕王结亲也是一种福分。
“听说徐家大小姐性格文静身体柔弱,自下山回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性情贞静。且阅书无数……”马皇后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回头已见朱棣目中不屑,便笑道,“棣儿,传言不可信,你父皇原本是有此意,然人总是多面的。魏国公太过宠爱女儿以致如此也是人之常情。你再好好瞧瞧吧,哀家有些乏了,王妃是一定要立的,如有你中意的更好。传旨,回宫!”马皇后见过了皇上心目中的人选再无兴致,折腾几个时辰着实也累了,瞧了眼朱棣款款起身摆驾回宫。
帘中众人目光便投向魏国公夫人身旁穿着天青蓝轻烟罗襦裙的少女。
徐达长叹一声竟默许。
朱棣目光一动,面不改色的笑道:“如此有心,多谢魏国公了。”
李景隆这才长舒口气对朱守谦道:“王爷以后切莫再开这样的玩笑,景隆从此不用荷包便是。”
朱棣忍不住也笑了,目光看着阳成的背影禁不住想。阳成慢慢长大了,她最缠李景隆,这丫头怕是对李景隆起了心。他目光一转落在李景隆身上:“景隆,去喝酒罢!”
“哦?前些日子听闻皇上有意在百官中为殿下选妃,今日前来佳丽众多,殿下就没一个入眼的?”
“阳成!”朱棣皱皱眉,不欲妹妹胡闹。
马皇后瞧着满园少女争奇斗艳,温和的笑了:“这是你父皇旨意。”
“呵呵!”李景隆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半是好笑朱棣犯愁的样子,另一半着实心喜朱棣尚不识锦曦真面目。
“燕王寿辰,皇后娘娘亲发请柬,小女蔫有不到之理?怕是与夫人在园中和众女眷一起。”
马皇后没有接见百官女眷,她与朱棣及众女官侍从站在花园中的烟雨楼上,透过帘子观察着园中赏景的众家闺秀。
正巧朱棣心中不甚痛快,与太子及诸位兄弟见了礼便拉着李景隆道:“走,与本王痛快饮酒。”
“燕王殿下!”朱守谦回了一礼,看燕王神色便笑道:“表弟非兰已回凤阳老家,无法前来贺寿,殿下请恕非兰无礼!”
珍贝说完此句突娇声笑道:“娘,燕王府精美绝仑,瞧那枝玫瑰,女儿为你摘来!”说罢撸起衣袖一个箭步迈到园中,伸手便去摘花。
马皇后看得眉头一皱,屋中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魏国公之女浓妆艳抹已瞧不出本来面目,且言行娇横,当众哭闹更不成体统。
徐夫人心中忐忑不安,皇后娘娘并没有召见,她却深知必隐于某处暗中观察,珍贝今日换了妆容,浓妆艳抹,瞧不出本来颜色。
朱棣一袭紫金五爪团龙锦袍,长身玉立在皇后身侧,恭谨地回道:“母后着想周到,儿臣现并无心思选妃。”
粉衣女子愣了愣,不接荷包:“这么干脆啊?我不要了!”
李景隆一下子眉开眼笑,看来锦曦今日是没让朱棣如愿了。他心里放松,嘻笑着对朱棣也是一礼:“皇上要为王爷立妃,景隆羡慕啊!”
阳成公主不过十四岁,见四皇兄脸一沉,心里已委屈起来,怒火便冲着李景隆而去:“我只要你一只荷包,你取下三只做甚?成心取笑本公主是么?”
他想起请了谢非兰,急急行至前院,目光径直看向朱守谦,犹豫了下走了过去:“靖江王!”
“儿臣恭送母后。”朱棣远远望着马皇后下楼远去,长舒一口气,回头看了眼犹在撒娇的珍贝,脸上厚厚一层白粉,双颊被胭脂染得绯红,两片红中夹着一片惨白,远远望去,只觉得活脱脱一个戏伶,朱棣笑了笑,拂袖而去。如此面目,再是魏国公府的千金,母后与父皇一说,怕也不会立她为妃了。
或许是默契或许早已知道皇后的意图。园中众女娉娉往来,独在烟雨楼前停留的时间最长。
朱棣抿着嘴,片刻后答:“但凭父皇母后做主便是。”
“夫人,少爷不忍小姐中选,想让燕王瞧了打消主意。少爷道,如果不见人,或许凭老爷威名也会被选上。唯有珍贝浓妆难入娘娘慧眼才可能打消燕王及娘娘主意,珍贝身形与小姐一般无二。少爷心意,望夫人成全!”
李景隆诧异地看他一眼,低声道:“娘娘回宫了?”
燕王寿辰,府中张灯结彩,从这日起,皇上定亲王供禄,燕王正式独立府衙。
一转身,一阵风似的跑了。
朱棣沉着脸不吭声,他早知如若选妃,皇上极有可能相中魏国公之女。
李景隆在一旁只听得锦曦也来了的话语,心里打了个突,锦曦也来了么?他细观众人神情,见太子正在听侍从说着什么,眉心一皱又舒展开来。秦王意味深长的笑着。朱守谦惊慌地饮酒掩饰。
“棣儿,你且看今日适龄百官之女中有中意之人否?”马皇后柔声问道。
“与母后站在烟雨楼上,还隔着帘子,看上去都差不多,随便吧。”朱棣想起立妃心里就有点烦。那些莺莺燕燕实在不为他所好,又非得从中选一个。
李景隆早知是这结果,但是他一遇到这位阳成公主就觉得麻烦巴不得早打发了,根本没去细想阳成的心思。便笑着说:“公主是只想要一只荷包,可是景隆却巴不得每一只都送与公主才好,臣那敢取笑公主!”
阳成脸色阴转晴,冲朱棣一笑:“四皇兄,阳成没有胡闹。”
阳成却不恼,只羞得一跺脚:“守谦嘴真坏,我说与母后听去!”
朱棣心里失望,脸上却绽开一抹笑容:“可惜啊,正想着谢公子的神箭,本想再见识一番的。”
“殿下何出此言?”
“总之言过其实。”朱棣不肯多言,携着李景隆的手步入花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