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沂州12
此时已近深夜,容溪没有去叫流仙宗的那些弟子们。
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他们去了也没用。赵和玉再厉害也是个凡人,容溪一个炼气期的在他面前就算是个绝世高手,她一个人完全能制服住赵和玉。
若是不化骨已经出世,那就更简单了,他们谁去了也没用,去一个死一个,去两个死一双。
夜里山路难走,但容溪和清河县主两人不敢不快。山上荆棘甚多,她们越走越偏僻,乱石层出不穷。
容溪还好,她穿得轻便,但清河县主的裙子都被刮破了好几处,甚至脸颊上都是树枝划伤的印子。
走了将近有半个时辰,两人终于走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山洞前。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通过,还被一人多高的杂草掩着,若不是清河县主在,容溪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注意到它的。
两人穿过一人高的杂草,进了山洞里。山洞里漆黑一片,是个长长的甬道,容溪捏了一个法诀,点起一簇亮光,终于看清了石洞里的情形。
甬道既狭小又幽长,甚至一眼望不到头。
“就在前面,一直往前走,我常来,你跟在后面走,这里有几处陷阱,千万不要踩到。”
清河县主率先向前走出几步,她用手摸着石壁,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两人小心翼翼走过甬道,甬道尽头是一堵墙,没路了。
清河县主不知按了哪处的机关,地上的石板晃动,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地宫入口。
两人顺着地宫长长的石阶向下走,终于找到了赵和玉布下法阵的地方。
石阶直通这处洞府,这里已经到了地下深处,虽是夏季,却也阴冷无比,容溪甚至能感受到这里阵阵涌动的阴气与煞气。
“前面那扇石门后便是他养尸的地方,石门只能从里面开,我就没有办法了,要进去,只能靠你自己。”清河县主摸着石门对容溪说道。
容溪仔细观察了石门,发现这道石门上竟然设有禁制,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防御禁制,若是用强力强行破除,便会被禁制借力反弹到自身身上。
赵和玉只是一个没有修炼过的凡人,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防御禁制,容溪猜想,这处洞府应该是某位坐化的大能留下来的,被赵和玉无意中找到用来养尸了。
“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破开这道石门,你先退后等着。”
“快到子时了,今夜子时一到,他便会开启法阵,到时候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整个沂州半个人都活不了。”
容溪自然也知道,子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刻。
吸收了三个横死者的怨气,再加上阮娘自己的怨气,容溪无法想象,这具不化骨的等级会有多高,甚至巅峰时期的她都不一定能克制得住这样的邪祟,更不要说她现在只是个炼气期,还是个拖家带口的炼气期。
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生死时速了,容溪额头上已经冒出密密的细汗了,禁制上的咒术纹路看得她眼花缭乱,清河县主看容溪又是在地上推演,又是用灵力探测的,也安静地站在一边,不敢去吵容溪。
找到了!用灵力顺着这条线,便能打开禁制了!
石门轰得一声被炸开,容溪看到眼前这一幕脊背发麻,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眼前的这一幕这一幕恐怖又震撼。
石门后是一个天然石洞,地面平整宽阔,石洞的中央是一口巨大的石床,石床上躺着一个“人”。
不,这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它被浸透朱砂的红绳绑着,红绳上挂着数百枚压制尸变的铜钱。
入眼望去,容溪首先看到了它的手,指甲上涂着浓郁的红色豆蔻,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碧绿清透的翡翠手镯。
容溪认出来了,这双手臂的主人是四房太太。
容溪不自觉吞了一口口水,她永远也忘不了眼前的这一幕,眼前的景象可以称得上是容溪这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了。
它的手臂与躯干的连接处是用金线缝上的,双腿也是用金线生生缝在躯干上的,容溪甚至能想象得出金线穿过皮肉的嚓嚓声。
柔顺黑亮的头发垂在肩颈处,掩盖了金线的痕迹。
它有一颗美丽的头颅,虽然已经布满青色的尸斑,但依稀能看出女子美丽的容颜,这是阮娘丢失的头颅
阮娘的头颅、张氏的躯干、红衣女鬼的腿、四房太太的手臂
这具被人拼接而成的尸体下是复杂的石槽,石槽纹路复杂,是个阵法。
石槽里已经流满了鲜红的血,而贡献这些鲜血的人正是孟玄度。
孟玄度被人绑在石柱上,两只手腕、两只脚腕都被割破了,正汨汨流着血。
男童的头垂得低低的,似乎是已经昏了过去。
容溪她们破门而入,闹出人命那么大的动静,赵和玉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他死死盯着已经被鲜血填满的石槽,眼中是近乎疯魔的狂热。
成功了,马上就要成功了,她马上就要回来了!
等了三年,他终于可以又见到她了。
那天他为了能早点见到她,一办完京中的事情,便连夜向沂州赶,日夜兼程,足足提前十日回到了沂州。
但是赵和玉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回来见到的是那样的一幕。
他躲在暗处,亲眼看着清河县主将身死的阮娘丢进灵渠里。
阮娘的身子被蛊虫吃掉了一大半,他拿不回阮娘的身子,只能将她的头颅割下来,身体留在灵渠中。
如今都好了,他为她重新做了一个身体也不知道她醒来喜不喜欢不喜欢也没关系,他可以再为她找新的
阵法已经启动,容溪纵然已经救下孟玄度,可是仍然阻止不了赵和玉复活阮娘。
容溪拥着怀里昏迷不醒的男童,一边为他输送灵力,一边对赵和玉喊道:“你就算复活了她也没用,她没有意识,就算真成了不化骨,也是个阴煞之气冲天的怪物!甚至连你自己也会成为它的盘中餐!”
赵和玉听到容溪的话,猛地转过头来,他眼底布满红血丝,丝毫没有理智可言,“我不在乎,我只要她回来,我只要她回来”
男人疯狂地重复着这句话,他已经彻底疯了。
正当容溪不知道要怎么办时,她身后的清河县主突然冲过来,拔出袖子中的匕首,冲到赵和玉身前,狠狠将锋利的匕首捅进男人的胸腔。
赵和玉一时没有防备竟然被她刺中,一口腥甜的血喷了出来。
“贱人!你找死!”
“哈哈哈哈”清河县主看赵和玉气急败坏大笑出声。
“是啊,我就是在找死。你留着我的性命至今,不就是为了用我的血去激她的怨气吗?”
阮娘是个善良的女子,即便被人折磨至死,但她的阴魂却始终没有化为厉鬼的兆头,反而随着时间渐渐消散。
赵和玉没有办法,只好每日取清河县主的血,浇灌阮娘的头颅,用凶手的血激起阮娘的怨气,好让阮娘的阴魂转化成凶灵。
“你知道吗?南疆的蛊真毒啊。那日我同她说,我已经同意你纳她为妾,等你述职回沂州之后便选个好日子娶她过门,给孩子一个名分,她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忙改口叫我主母,亲自奉我茶。”
“可她不知,我是来杀她的。我在她的茶杯里放了蛊虫,地府虫子钻进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先是孵化成成虫,然后再啃噬她腹中的孩子,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快八个月了吧,被蛊虫生生吃掉了哈哈哈哈”
清河县主说得兴起,手舞足蹈,她的发髻已经散了,如今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丝毫不见当年刚刚嫁为人妇的灵动喜悦。
赵和玉捂着伤口,气得大骂贱人,让她住口。
但清河县主还是故意激怒他,越说越起劲儿,“我就在一旁看着看着她捂着肚子,痛得在地上打滚。”
“她嘴里叫着,玉郎救救我,好痛,玉郎,玉郎救我。哈哈哈,可恨她越是痛苦,我便越是痛快,她越是痛不欲生,我便越是高兴!”
“贱人,你该死,你真该死!你去死为她赔罪吧!”赵和玉面目狰狞对着面前的女人大吼道,嘴里念念有词。
那是一段咒语,操纵的是她脖颈上戴着的项圈。
随着赵和玉疯狂地念咒,项圈越来越紧,自从阮娘死后,她每天都要被这项圈折磨,她已经习惯了,习惯这种窒息的感觉。
但是今天,项圈不仅缩紧了,还在吸她的血,今日赵和玉催动咒术更加厉害。
项圈上的红宝石吸了人血变得更加夺目耀眼了,闪着诡异的红光,清河县主被项圈勒得脖颈咯咯作响,但她还在强撑着继续讲下去。
“最后,她实在痛得受不了,打碎了茶盏,抓起地上的碎瓷片便割了脖子。”
清河县主用双手死死抓住脖子上的项圈,好像这样就能减轻一下自己的窒息感。
“咳咳,她的血好热啊喷在我的脸上,怎么也擦不干净。”
就当容溪都看不下去,想要制止赵和玉催动咒术时,异变突生。
清河县主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走到石床前,狠狠咬破自己的舌尖,一大口鲜血喷洒在石槽上。
女子样子很是凄惨,嘴巴里都是血,然而就是这样似乎也发泄不了她心中整整埋藏了三年的恨意。
她口齿不清却又恶狠狠地对赵和玉道:“这下你没法复活她了,她死了,死透了。我告诉你,你就算是死,也只能和我死在一起,到了阴曹地府,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你生生世世注定都要同我纠缠在一起,死亦不休。”
赵和玉眼睁睁看着清河县主将自己辛苦做成的法阵破坏掉,他现在也没念头去这么清河县主了。
男人不顾自己胸前的伤口,赶忙向着石床跑去,脚下的步子跌跌撞撞,哪里像容溪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温润如玉、君子翩翩?
“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赵和玉跪在地上,一边不停地重复刚才的话语,一边连忙用袖子擦石槽里属于清河县主的血迹。
血迹被蹭得模糊一片,怎么也擦不干净。
而一旁的清河县主看到自己的丈夫紧张到神经质,既想大哭又想发笑。
她面容悲戚,眼泪簌簌而下,将脸上抹的铅粉都冲掉了,样子滑稽可笑。
“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非要娶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满心都系在她身上,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她的!”
清河县主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崩溃地大哭。
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变得这样善妒,这样狠毒?
她变得面目全非,甚至不敢照镜子,因为她自己也接受不了如今这幅丑陋不堪的样子,所以只能每日都躲在一览群芳的小佛堂里度日。
曾经,她也是满心悦爱着自己的丈夫,她对赵和玉的爱,并不比赵和玉对阮娘的爱少。
项圈已经吸尽了她的血气,如今她是活不成了,清河县主神情迷离,似乎是看到了当年与赵和玉初遇的景象。
那年光景正好,春风得意马蹄疾,俊逸的青年高中状元,走马游街,一时间风光无限。而她独坐高楼,被那芝兰玉树晃了眼,手中的绢花抛出,正落他怀。
俊逸青年接过她的绢花,笑着遥遥看了她一眼。只这一眼便种下了少女半生情痴。
当年清河县主求了皇帝赐婚,可赵和玉得知也并未反对,她只当两人是两情相悦,两心相许,却万万没想到,赵和玉所爱另有他人,弄得彼此恨意丛生,最后徒留一地唏嘘。
若是,若是早知道,她绝不会求皇兄将自己嫁与他。
无他,她也有着自己的高傲,她是大魏朝最尊贵的清河县主,不会为了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自轻自贱。
可爱恨来得匆匆,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深陷泥潭,此生此世终是再也无法脱身
已经被那诡异的项圈吸干气血的清河县主最后含泪闭上了双眼,死在了赵和玉的脚边。
赵和玉还在擦拭血迹,子时已过,可惜阵法已经被破坏,他再也见不到阮娘了。
赵和玉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失败了,抱着那具被拼接在一起的尸体,哼着小曲,调子正是阮娘生前总是挂在嘴边的沂州小调。
既然赵和玉的法阵已经失败了,那沂州的旱灾也就全都解决了,容溪也打算带着孟玄度离开这里。
这里空气不流通,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闻得人发呕。
怀中的男童悠悠转醒,一双漂亮的杏眸泛着朦胧的水光,似乎还搞不清楚状况,不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
男童见到容溪,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像一只出奇可爱的猫儿。
容溪见他醒了,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不要怕,事情马上就解决了,我们一会儿连夜启程回宗门。”
说实话,容溪也被刚刚一系列的剧情反转给吓得心有余悸,她不知该做何感想,这几天在沂州经历的事情又怪诞又可恐。
回去以后,她一定要大吃一顿,好好睡上一觉,将沂州这些糟心事忘个干干净净。
容溪用剑将绑在尸体上的朱砂红绳通通砍断,她也不管她的剑会不会伤到抱着女尸哼歌的赵和玉。
朱砂红绳上串着的铜钱顿时掉了一地,哗哗作响。
容溪要将这些怨气驱散,彻底解决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