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斗法（下）
她跨下台阶，目视前方，走进了人群。
蓝礼对着十三娘微微一笑道：“怎样？”
十三娘刚往前走了两步，老榆树另外一边绑着的白雪忽然朝着她们喊叫了起来：“救命……救命……救救我们……”她喊叫的声音不大，不知是因为在故意压制，生怕惊动了那些村民，还是她本身就没有太多力气了。
十三娘低声道：“我虽然是个法师，但并不做杀人的事。”
女子抖动的身形在瞬间停住了，喊叫声也停住了。
“啪！”地一声响。
火焰呼呼地燃烧了起来，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许多。
十三娘则紧盯着蓝礼的手掌，蓝礼的手掌很大，手背乌黑，皮很厚。
这时候，身后的村民再次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赞叹声，似乎蓝礼又将另外一个着魔的女人治好了。
良久过后，还是小满将十三娘摇醒了过来。
黄表纸遮住了她的脸，看不见她的眼睛，也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的一张嘴大张着，然后又缓缓闭上。
蓝礼迅速跨前一步，手中的桃木剑往上空一抛，接着，将右手成掌直接按在了女子的头顶上。
十三娘轻摇了一下头，迈步朝着门外走去，小满在她的身后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她完全都没有听见。
十三娘沉声道：“那从今天起，你就不用做这些事了。”十三娘的双眼紧盯着马三爷，一字一句地道：“别忘了，你也是凶手之一。”
可是右边半张脸却一直黑乎乎的，甚至比面纱还要黑。
一阵风吹来，黑色风衣在身后猎猎作响，她的身形笔挺，腰杆挺的很直。
那里有一颗老榆树，老榆树坐落在黑乎乎的墙壁角落中，像是个垂暮的老头。
蓝礼翻身舞动，桃木剑穿过空中黄纸，黄纸遇火‘嗖！’地一下就燃烧了起来，纸屑纷纷落下，如同灰色雪花。
“啊……那他是假的，我们为啥还斗不过他？”小满更加不解了。
此时，霍见归正低垂着脑袋，身上已经被鲜血和雨水所淋透，时不时地发出一阵痛哼声。
“我只让你来驱鬼。”马三爷眼白上翻，“别忘了，你大部分的活路都是我帮你揽下的。”
“遇见个真鬼真是越来也难了。”
当十三娘和小满走出了人群之后，小满低声在十三娘的耳边问道：“师傅，我们为什么要走啊？”
有个村民发现十三娘还在院子里，他大叫了一声，随后，有三个村民一起朝着她跑了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叫道：“你们还不走，在这干嘛？！”
小满感觉到了十三娘的异样，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师傅？”
小满有几次想要出言争辩，但是看到十三娘那古井不波的双眼，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女子的叫声嘎然而止，但身体还在剧烈地抖动。
十三娘的双眼眯了起来，她的眼神第一次发生了波动，那是一种激动和兴奋的情感，压抑不住的情感。
人们对着她近距离地指点了，越是面对这样不做解释，不做争执的人，他们越是感觉自己有理，越是要得寸进尺。
蓝礼走进了房间中，三个女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对着蓝礼疯狂地大叫着，她们被捆绑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都浸出了血丝，她们的眼球瞪得溜圆，似乎随时都会从眼眶中蹦出来。
“因为他是假的。”
说罢，十三娘扬长而去。
这时候，一直站在墙角落里的马三爷不经意地走了过来，站在十三娘的旁边，低声道：“我告诉过你，不要掺杂灵泉村的私事，这里的东西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下好了，你的钱没了，我的也没了。”
中间女子额头上的黄表纸跟随着女子剧烈晃动着的脑袋上下翻动，但却始终都没有掉落下来。
她看到了在那个白发女孩的胸前，有一块玉佩在微微晃动着，虽然那里很黑，但是那块玉佩似乎会发光一样，将她的胸口都映照的发白。
那半张脸，是雪白的脸——
十三娘看的很真切。
十三娘没有对任何人做回应，她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世态炎凉。
蓝礼低声叫喊，身后的黄衣男子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怀中取出两张黄纸，一张甩向了空中，另外一张迅速贴在了中间女子的额头上。
那是一块破碎的白色双鱼玉佩！
蓝礼肩头耸立，腰成拱形，双手外翻，然后猛然往中间聚拢，直接拍向了女子的两边下巴上。
蓝礼呐喊一声，原地跳步，将燃烧着的桃木剑往前一戳，戳到了正中间那个女人的面前，中间的女人原本伸长了脖子，脑袋往前拱着，当木剑戳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似乎吓坏了，脖子陡然缩了回去，但她依旧瞪大了眼睛，口中嗷嗷喊叫着。
她张开了嘴巴，愣在了原地。
十三娘自从出山做法以来，只遇到一次真正的鬼，那一次，她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胆战心惊。
“为什么啊？”
十三娘轻吸了一口气道：“有些事情，并不是表象看起来的样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门外的村民们愣了几秒钟之后，随即爆发出了一阵赞叹声。
桃木剑在空中猛然一挥，他踏前一步，左手在剑身上一摸，然后转了一个身，将桃木剑从下到上一挑，剑尖上随即出现了一点火苗。
十三娘愣住了，随后，她再次看了一眼，这一眼，彻底把她震惊了——
“可是……”小满似乎还想说什么。
十三娘没有说话，但是周围的村民们却全都大声对她指责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小声地指指点点，后来，随着他们的情绪越发的高涨，他们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了起来，好像十三娘不仅骗了他们很多钱，还害了他们的人一样。
十三娘的黑色面纱随风摆动，露出了她的左边半张脸。
身后的村民赶了过来，在她的耳边喊叫着什么，她完全都没有听见。
随后，她大跨步朝外面走去。
“顿！”蓝礼一声断喝。
右侧的黑暗角落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轻哼声。
一瞬间，十三娘恍若大梦初醒，她望着那个白发女孩，牢牢记住了她的脸。
一丁点的月光从空中落下，点亮了老榆树那干枯的树杈，点亮了它四周的草丛，同样也点亮了被绑在老榆树上的霍见归和白雪。
“我不懂……之前你说的我懂，可这一次我不懂，这样，以后谁还找我们做法啊……”小满撅起嘴，嘀嘀咕咕地说着。
蓝礼站在三个女人的跟前，一双阴冷的眼睛从三个女人的脸上依次看过去，最后将目光聚焦到了正中间那个女人的脸上。
十三娘没有说话，她的双眼紧盯着树上绑着的两个人，不，准确的说，她是在盯着霍见归。
“我们斗不过他。”十三娘道。
十三娘无意之间朝着她撇了一眼。
再一眼看过去，看到了几根长长的雪亮的指甲。
“正是因为假的我们才斗不过他，有时候，假的比真的有用。”
她是个都市女法师，她行走在禁忌和死亡的边缘，和鬼神通话，从恶魔的手中拯救那些迷途的平民百姓，可是随着时代的发展，她这一行越来越不好做了，有时候好不容易接到一个活，还要藏藏掖掖地做法。
十三娘‘嘘’了一声道：“别说话。”
风陡然变大。
蓝礼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来，他昂首挺胸，嘴角含笑，望向门外的众人。
接着，他将右手放在了胸前，左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仰着头，闭上了眼睛，对着上空喃喃自语。
小满轻呼一声，急忙问道：“师傅……你回心转意了？”
“啊……师傅你说我们斗不过他？”小满一脸震惊的表情。
村民们开始用谋财害命来形容十三娘，同时用大公无私，英明神武来形容蓝礼。
陡然间，蓝礼怪叫一声，木剑贴着女子的头皮划过，火焰灼烧了女子的头发丝。
“是的。”
忽然间，她的脚步停住了，身后的小满差点直接撞到了她的身上。
一眼看过去，看到了一头白发。
只有在一些偏远乡村，在一些科技和学术不发达的地方，才会偶尔遇见，而遇见真正的鬼，根本不是舞动两下桃木剑，念两句咒语那么简单，有可能还会将自己的命搭进去。
而且，最关键的是，现代社会，真正被鬼附身，真正被恶魔入体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的人都是心怀鬼胎，心术不正，但越是这样的情况，她就要将做法表演的愈加逼真，因为只有那样，出钱的人才会放心，他们从来都只看表象的东西。
小满也望向了那边，她吃惊地道：“师傅，那里好像有人……”
女子霎时尖叫一声，身后的柱子都抖动了一下，绳索也绷得更紧了。
十三娘深吸了一口气，迈步朝前走去，朝着她们跑来的村民见她们正在往外走，便放慢了脚步，但是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她的双眼依旧望向前方，头微微歪向了右侧。
随后，他左右猛然一挥，剑尖上的火苗‘唰’地一下变大，整个剑身都燃起了橘黄色的火焰。
鬼，好像已经离人们越来越遥远。
十三娘扭过了头去，望向那里。
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头也没回，伸手往后一抓，恰好抓到了身后黄衣男子腰间挂着的一柄桃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