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寻不到的后悔药
金维维恍然明白,施长海三番五次上门约她学习读报,唱样板戏,还说只要接受了他这个工人兄弟再教育,与他打成一片,他和他领导的保卫科一定鞍前马后为美人效劳。尽管金维维喜欢男人,可她也看重品味,为了生计她会拿男人作跳板,为了平抚内心的躁动她也会消遣男人,但对眼前这个每个毛孔都透着粗鄙的男人,金维维还是很抵触。对保卫科长施长海她敬而远之,对这个男人频频而至的热情她拒之门外。金维维用她淡然的微笑和令人痛苦的美丽击败了施长海的进犯。
施长海妒忌葛亦敏,他以为金维维就是因为这个小白脸才冷淡自己,每逢葛亦敏与金维维琴琴瑟瑟,歌声琴声赢得一片赞叹和羡慕的时候,施长海恨的直咬牙。施长海千方百计想找葛亦敏的岔,可人家是笔杆子,矿上的领导看重他,矿里宣传活动少不得葛亦敏写的宣传栏和标语口号,“促生产”也需要葛亦敏弄几句鼓干劲的广播稿和快板书。施长海绞尽脑汁也寻不出人家的麻烦来,没曾想他葛亦敏自个掘坑埋自个,竟然贴反了标语,标语一反,标语内容就有了另一种解释,再往深里一琢磨,葛亦敏即便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这可给了施长海解恨的机会他不仅要借机将小白脸打倒在地,还要踏上一只脚,狠狠跺几下,让金维维明白小白脸可爱却不能爱,我这大老粗虽不怎么可爱却能想怎么爱就怎么爱。
这会儿,施长海心花怒放,他看着金维维那楚楚可怜的样儿,不禁心头一颤,他下意识张开手掌,轮番摁着自己十个手指,生生摁出指骨关节摩擦的声音。他再次凑到金维维的耳朵边说:“原本你特务问题只是个嫌疑,可你站错了路线,跟错了人,闹出这么些花花草草的事来,问题自然严重了,”他看了眼面前这张美的令人心痛的脸,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人跟对了,复杂的问题也会变的简单,回去先考虑问题,想清楚了来找我。”
金维维很无辜地举着头颅,任凭泪水肆意,整个身子画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神形之间透出一种特别的韵味,让人怜惜。她用眼睛找寻葛亦敏,四目相对有着太多的内容。大周媳妇跳将起来:“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一个女特务,一个反动派。”她兴奋的有些口吃。
那些个整天往“小绍兴”家跑的工友,抽着冷气说,从一开始就觉的这个金维维的美貌与歌声是一个诱陷,可就是躲不开这样的诱惑,随着葛亦敏一块陷进去了,虽说带着警觉,可还是心甘情愿陷进去了。大周拼命地点头,赞同这一说法,他看了会金维维,又瞅了眼妻子,两相比较心里又起波澜,“娘的,是男人都愿跳这陷阱!”他说。
金维维从她鬼魅般的美艳,异样的韵姿给了这些个产煤工人最为荒谬也是最真实最原始的内心感受。
“小绍兴”在大家眼里则成了一个笑话,编排他的故事五花八门。一时间“窝囊废”,“活王八”成了他的代名词,任谁在他面前都可以这样吆喝他。嗤笑和嘲讽劈头盖脸朝“小绍兴”砸来,他张惶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不敢出门见人,上班途中垂着头匆匆而行,见到工友更是羞愧难当,恨不得将头垂到裤裆里。他一天比一天沉默,在井下他闷头苦干,似乎把所有的力气和精气都倾注在井巷作业面上。工友大刘实在看不过“小绍兴”的遭遇,私下里对大家说:“`小绍兴&39;这么温和柔顺的一个人,遇见这么糟心的事容易钻牛角尖,咱们不能落井下石,在他犯难时再踹他一脚。”工友们纷纷议论开来:
“他呀,夺了自家哥哥的妻,活该他当&39;王八&39;!”
“看不出来呀,他能干出这样的事!”
“肯定是被那个狐狸精迷的辨不清是非,犯了错呗。自作自受啊!”
大刘不乐意了,怒喝道:“谁没个犯错的时候,若换成你们,保不齐比&39;小绍兴&39;错的更离谱。”
工友们对“小绍兴”先也讥讽,渐渐生出同情,到后来更多的是劝慰。这一日,大刘邀上&39;小绍兴&39;和几个要好的工友来家里喝酒。&39;小绍兴&39;再三推辞,还是经受不住人家的热情,去了大刘家。
几杯酒落肚,&39;小绍兴&39;哭的稀里哗啦,“我对不起阿哥,对不起爸妈,当初她要跟着我过日子,偷摸跟我来矿里,我觉着不好受,恨自己辜负了爸妈,对不起阿哥,可这心里面还是蛮开心蛮幸福的。”他哽咽地自责,“可后来,我才明白自己过错有多大,这些日子来,我从一个无比幸福的人,一下子变成了无比凄惨的人。原来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痛苦。”他开始捶胸顿足嚎啕,“我让阿哥心寒,让爸妈失望。我罪有应得,我活该啊!”
大刘和其它工友都赶忙过来劝解,夺过他手里酒,打来热水让他洗了把脸,平稳下情绪。大刘招呼工友继续喝酒,&39;小绍兴&39;在一旁愣怔着,半晌才说:“我真希望事情能推倒重来,要是能悔棋就好了。”他看了眼墙角矮凳上胡乱堆在一起的象棋子。
大刘狠狠喝了一大口酒,接过去说:“下棋可以悔棋,走路也可以回过头重新起步。可过日子,都是实打实的,错了就是错了,只有改过,没有后悔一说。”大刘因多喝了几杯,很激动,开始语无伦次。他喝多了就开始掏心窝子,一句接一句,而且是车轱辘话,同样的话说上好几遍。
“后悔,有啥用,上哪去找补?事情已经发生了,难不成让时间倒流?”大刘说,“&39;悔棋&39;好就好在一个&39;悔&39;字上,可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呀!”他指了指其他几位工友对&39;小绍兴&39;说,“咱们都是一条巷道里干活的工友,看不得你这么难受。我告诉你啊,那个娘们像咱们这样的人消受不起,你和你哥也都招架不住。”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后悔也没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思虑片刻又说,“噢,吃一堑长一智,就当是个教训,以后找老婆可得睁大眼睛,别只看样貌,得估摸着与自个是不是相配。”说罢,又劝了&39;小绍兴&39;一番,并建议他暂且请个假回老家跟爸妈和哥哥道歉悔过,取得家人的谅解。
&39;小绍兴&39;站起身来,朝大刘深深鞠了个躬,“谢谢!”又朝另外几个工友鞠躬,“我听你们的,明天就回老家请罪。我自作自受,应该受到惩罚。”声音里带着暗哑和沉重。
当晚,“小绍兴”回到家,本想收拾行装,次日就回老家跟哥哥负荆请罪,寻得父母和哥哥的谅解。可走进家门一见到满脸泪痕,凄凄艾艾的金维维,他实在狠不下心丢下处于窘困,被众人唾骂的金维维。他觉得自己虽没有什么能耐解救金维维于困境,但陪伴在其左右,为她煮饭做羹汤,照料她的生活,对她终究也是一种帮助。他不想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弃她而去,让他心生愧疚。他已经对不起父母和哥哥,不能再对不起眼前这个人了。所以他暂且收起回老家的脚步,只想守在金维维身旁,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尽可能地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