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打听
经过方才的一场倒背寿词,卢闻殊怒气早已搁置下来,听了秦秋月的话,也是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为了澹子安拼了老命也要弄清楚花小宛的心性。
他捋了捋黑白参半的胡须,庄重的说:“舒南王妃,能否将你袖口中的纸取出来让老夫看看,若老夫真的误会了王妃,便从此再不举行寿宴。”
花小宛一脸蒙圈:“什么袖口?”
祁心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亲切的凑到花小宛身侧,嬉闹道:“妹妹袖子里可藏了什么珍贵之物?别掖着藏着的,拿出来让姐姐长长见识?”
“袖子里……”花小宛一边回想,一边摸摸自己左边的袖口内兜,什么都没有,又摸摸右边的袖口内兜,手指停在几张宣纸上顿了顿。
她脸上浮现了一丝慌乱的神色。
吃瓜众人皆往前一步。
只见她缓缓将那几张宣纸掏了出来,看着柳叶,五官局促,嘴里缓缓吐出几个字:“忘买菜了……”
众人哗然。
敬国公拿过那几页宣纸,蹙眉仔细翻看,写的净是些食材和调料类的东西,烟火气极重,丝毫跟诗词不沾边。
他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
这花小宛对外放肆跋扈,却不成想是个如此细心又有才情的女子。
他看向澹子安,只见澹子安也正用目光复杂的看着花小宛。
“哈哈,看来是老夫的错,误会了舒南王妃。老夫兑现承诺,从此……”卢闻殊心底不无愧疚。
“国公爷,您府上这烧饼味道不错,”花小宛堪堪打断他的话,紧俏着补充,“可惜欠些发酵物,咬起来有点儿硬。下次我让人送一些发酵粉来,您让府上厨子醒面的时候放进去,再烧出来尝尝看。”
卢闻殊愣了愣,意味深长的笑了,点头道:“就听你这丫头的,做好了,再请你过来评判评判。”
说完,他又转向澹子安,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你也一起来。”
花小宛的笑意僵在脸上。
众人持续吃瓜。
澹子安被花小宛黑的体无完肤,如今都快退婚了,这下要给她难堪了。
却见澹子安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慢悠悠吐出两个字:“一定。”
说完,还在众人的注视下,颇为深情的看了花小宛一眼。
花小宛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将给严老太太准备的食谱从卢闻殊手里取了回来,将宣纸胡乱塞在袖口,准备开溜:“我,我真的要去买菜了。”
她走后,好戏散场。
花乾连忙凑到敬国公跟前赔礼道歉:“国公,乾实在惭愧,小妹有失礼数,都是我这个哥哥管教不严的过错。”
“花公子,”敬国公脸上恢复了一派平和,,“老夫还要谢谢你的提醒。”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厮:“接着赏。”
花不屈作为一代权臣,很快就察觉出了事情的微妙。
他走上前来,叩首在地:“花乾这孩子最没见识,可不懂物件好赖,不屈求国公爷收回方才的赏赐。”
“你都不问问老夫想给什么?”卢闻殊颔首,并没有扶起花不屈的意思。
花不屈连连摇头:“岂敢觊觎国公之物!”
卢闻殊冷笑一声:“罢了。”
然后他走回座位,宴席重开,歌舞继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望向澹子安的座位,忽然发现那里空了,但是舒南王的手下还在后面侍立。
花小宛拉着柳叶在敬国公府左绕右绕,说什么也走不出去。
“小姐,要不我们问问府上的人吧。”柳叶擦着头上的汗。
花小宛瘪嘴到:“柳叶,你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想,敬国公寿宴欸,府里一等大事,估计整个府里的小厮都去宴会伺候了,能有几个留在别处的……”
“可是,我们都转了好一会儿了,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啊?”柳叶累的气喘吁吁。
“没事没事,乖,这次我们走的路肯定对。”花小宛安慰道。
“那……要不对呢……最后他们宴席散了我们也没走出去,到时候小姐你可就闹笑话了……”柳叶嘟囔着说。
花小宛拨开一支干枯的腊梅,笑道:“不会的,你小姐我可是用枚举法规划的路线,总会找到出路的。他们这种大场面估计要闹到三更,再说,只要不碰到澹子安,其他人都无所谓。”
“小……小姐……”只听得柳叶的声音有些发颤。
“嗯?”花小宛顺着柳叶的手指看去,不远处的亭子里,身着黑色锦衣的人笔挺的坐于石凳上,一旁倚着那根鲜明的手杖。
“……”花小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也不知道该不该逃走。
“杵在那做什么?过来。”澹子安清冷的声音传来,宛若一阵咒语。
花小宛硬着头皮僵硬的走到亭子外面停下,看着自己的脚面打了个不大真诚的招呼:“王爷万安。”
“本王问你,那些食谱你是怎么知道的?”澹子安像是审问一个犯人一样,语气生冷。
花小宛眼皮暗自跳了跳,还算从容的说:“小时候记住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澹子安面前,谎言无处遁形。
“小时候?”澹子安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继续问道,“几岁?在哪里?”
花不屈担任过很多地方官,也带着花小宛走过不少地方,可惜原主是个记忆力极差的,根本不记得去过哪里,现在的花小宛翻来覆去的想,自然也想不出。
可年纪她还略略能推断出来,她十来岁就回了建陵,那么:“六七岁到十岁左右吧。具体的我记不清楚了。”
澹子安垂眸。她说的倒是没错,那段时间正是花不屈任各省府道台的年份,也是他人生中最后的好日子了……
见他沉默,花小宛讪讪的说:“你问完了吗?问完了我要走了。”
“提醒你一句,也许现在有高人背后指点,但不论你用什么手段,本王前番说过关于退婚的话,都不可能收回。”澹子安毫无温度的眸子毫无征兆的对上了花小宛的。
她全身一轻松,忍着嘴角的笑意,严肃的点了点头,还配上了一声显得很失落的“是吗……”。而后转身离去。
“花小宛。”澹子安叫她。
花小宛飘飘然,没打算理他。
“王府西门在另一边。”
“……”花小宛看了一眼生无可恋已经被她拉着走了一段的柳叶,抱歉的笑了笑。
二人出了王府,购买为严老太太准备的食谱中的蔬菜。
“欸,你听人说没有,最近蜀州灾民在城外越聚越多,靠近城门,夜深人静的时候都能听见他们喊饿的声音。”卖菜的跟一边买菜的大婶儿聊天。
大婶儿道:“对呀,我那天去李家村看一个远房亲戚,正好看到了,你是没见他们,那个惨,一个个面黄肌瘦跟猴子似的。你说也奇怪,听说朝廷派大皇子和二皇子赈灾,天天有士兵为他们施粥,还会提供蔬菜补给,最后怎么会饿成那个样子。”
“嗨,你就这不懂行了吧,两位皇子都在争太子,私下不和,这不和,劲儿就不往一处使,甚至互相挤兑。最后遭殃的就是这些灾民,施粥这个事儿就是做做表面文章,给上头那个看的。做好了是应该的,但凡谁出一点错儿,另一个定会拿来当把柄,大做文章。”卖菜的一脸深不可测的说。
花小宛眼中浮现了王昆一家人的样子,还有当时小树林里其他一家子一家子的难民,最后留下了今今那张笑意盈盈的小脸。
“欸,你买不买?不买在这看什么呢?”老板推了推发怔的花小宛。
“买。你把这些菜都包起来吧。”花小宛道。
老板瞪圆了眼睛问道:“都包起来要十几两白银,你……”
花小宛从身上摸出一张一百两银票,夹着给老板看。老板一瞬间,血往脑门上涌,连连道谢,然后推开方才聊天的大姐。
“等一下,”花小宛收回银票,说道,“银票可以给你,方才你说大皇子和二皇子互相挤兑,灾民遭殃?你如实回答,为什么这么说?”
老板一边将店铺门板合上大半,一边打了两杯茶请花小宛坐下,“姑娘,你应该知道吧,前些日子,灾民闹过一回事,大皇子顺北王本本打算武力镇压,舒南王私自调兵带兵拦了,那场面,可真是乱。”
花小宛惊讶的道:“打起来了吗?”
“当然没有,”老板喝了口茶,“都是龙雀士兵,要真的打起来,皇上肯定责怪。”
“就是因为这事儿顺北王和舒南王才起了嫌隙?”花小宛问。
老板斜睨了她一眼:“这事儿可说来话长。听说他们素来不和,不过咱们老百姓怎么知道那么多皇家的事儿,都是传闻和猜的。”
“那灾民为什么闹事儿?”花小宛不解的问。
老板摇了摇头:“他们每人每天就那一碗稀粥,不饿才怪,饿坏逼急了就变成土匪心性了呗。”
花小宛忽然想到那天在城门听士兵聊天,说到舒南王,说他要另外送自己食谱上的粢饭糕茶泡饭之类,便试探的问道:“我听说舒南王有另外准备吃的?”
老板回忆片刻,答道:“那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吧。不过舒南王的吃的,怕是很难送到那些灾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