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紫禁城
嘉靖寝宫，皇帝独身坐在床头，面无表情。
高拱双目圆瞪，忽然望向杨长贵：“我明白了！借贼亲眷投贼！张叔大！”
高拱怒道：“张居正！事已至此，你还拦着南巡！你是要投贼造反么？”
不觉之间，新一天的太阳已经露出全貌，北京城的火光也渐渐熄灭。
“必归很好，很好。”杨长帆弯腰狠狠给了大儿子后背一掌，“这样的时候，如此坚强，是我儿子！”
“微臣不跑，微臣从没跑过，也从没打算跑。”杨长贵躬身道，“微臣自兄长叛国之时，便自缚双手投绍兴府，微臣是大明的人，不是兄长的人。”
“长帆，我也要去。”
“爹，我要随你去！”杨必归抓住了杨长帆的衣角，“你总说，男子汉要多见世面，这样的世面，儿子想见见。”
外面的炮鸣声早已停止，只有大军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透着地面传来。
杨长帆不住自责：“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受苦了……”
“杨贼绝非凡人。他必深知，打得下北京，守不住北京，大明强则杨贼强，大明乱则杨贼乱，首辅将杨贼比作蚊虫，依晚生看，杨贼倒似蚓虫，与我大明相伴相依，同荣同辱。”
“我想问问他，我爹的事情。”
场面一片沉默，这句话说的是事实，高拱捶胸顿足。确实，张居正拖的太久了，跑也来不及了，天安门破之前是来得及的，现在一定来不及了。
“不是都在。”沈悯芮轻叹道，“特八死了。”
“嗯……”裕王长叹一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感受着脚下隐隐的颤动，“杨经历身处风口浪尖，尚在皇城，本王岂能南巡？更何况，现在，想南巡也来不及了。”
在他面前，朝廷重臣集结一堂，鸦雀无声。
大局已定，杨长帆才终于与家人拥抱团聚。
太监捧着两件袍子进房，小心翼翼问道：“皇上，穿皇袍还是道袍。”
翘儿就此领着其余家眷退入军中。
其中不少人，用恼怒的眼神望向胡宗宪。
“我意已决。”汪滶直色道。
杨长帆大惊，正要呵斥，却见赵光头愤然抬头：“船主，我知道他是个汉子，你要保他。但咱们做属下的，也不能再让船主受险，咱们先把他带着关起来，等咱们走了再放他。”
嘉靖看了眼那个黄色纹龙的长袍，又看了看那件粗布衣裳，微微一笑：“上朝，当然是皇袍。”
……
“……”
然而房中，裕王一脉的臣子，依然在争辩。
张居正则完全没有理会高拱，只一心望向裕王：“殿下，请速与臣等至太和殿上朝。若是依了祭酒南巡，王位才是真的没了，今后殿下必成国耻，受人嘲笑，封边陲之地，郁郁而终。”
高拱始终没有参政，伴了裕王近十年，为的就是裕王继位，独揽大权，管他什么严嵩徐阶，都不在他高拱的眼里。而裕王一旦有个三长两短，不管是被杀，还是沦为杨贼的俘虏，高拱一生的心血也就白费了，他岂能不恨坚持留守的张居正？
“他临死前，护住了我，杀了十三个人。”沈悯芮抹着颊上的泪水，“不是他的错，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他很努力，很努力。”
“你何来自信？”
“晚生不与老师说，只与殿下说。”张居正转望举棋不定的裕王，“若微臣所料不错，今日，即是殿下成为陛下的时候。”
国子监祭酒高拱，司业张居正，经历杨长贵等人聚在内房，院中则跪着近百御林军，门口指挥使满面大汗，焦躁至极：“殿下！我跪下来求求您！快走吧！快走吧！咱们保殿下南下巡视！”
东边，另一间寝宫之内，远比皇帝这边要热闹得多。
翘儿偎在杨长帆怀中哭道：“若不是必归必远，我和两位妹妹怕是真见不到相公了。”
“好！”杨长帆点头道，“那翘儿，你照顾一下。”
“杨经历。”裕王也转望杨长贵，“你为何没有跑？”
杨必归满面不惧之色：“不是必归厉害，是必归知道，爹一定会来。”
引火烧身，不过如此。若是胡宗宪不擒杨长帆家眷，哪怕只擒汪滶，事情也不会闹到这般地步。但杨长帆究竟是杨贼，胡宗宪一心破贼，倒也不好说什么。
绑缚完毕，赵光头将戚继光移交给副将，就此众军左右避去，至皇城之路，再无阻拦。
“不会死的。”张居正瞪着眼睛说道，“杨贼绝对不可能向裕王下手。”
“一定，不能走，一定。”张居正出奇地镇定，“走的君王，没有一个能够立住。”
“主公……”
张居正一直是他最为赏识的聪明人，也是他与徐阶都能接受的裕王侍讲，然而眼下，张居正却执意要让裕王留下，这在高拱眼里，简直就是要断了皇室的血脉！
杨长帆长叹一声，光头所说不错，对胡宗宪保有君子之风已经让自己吃大亏了。在赵光头眼里，也许戚继光最终真的会来个鱼死网破。
……
戚继光愤怒大呼，挣扎，无奈断臂之人却怎能抵得过徽王府众将士的袭击。
紫禁城，太和殿，十几年之后，嘉靖终于又来到了这里。他最终撇下了那些方士，身着黄袍坐到了属于他的那尊龙椅上。
“唉……”杨长帆早已猜到此事，“是我用人的问题，特八身为侍卫长，勇武忠义有余，驭人之术不足。”
“一定是的。他若活着，就没有人会被俘。”杨长帆就此放下家人，“你们随主公去城外，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咱们很快回家。”
“兵临城下！同荣同辱？”
“遵命。”
高拱斥道：“不走？等死么？”
杨长帆满意一笑，环顾四望：“都在……都在……”
裕王真的没有能耐想到这二位这么多。
他只清楚，复杂的事情，交给聪明人去处理，而自己，只需要把聪明人放在复杂的地方。
对于每个人来说，选择无非有三——逃、降、死。
此时，却见汪滶反倒折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