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长帆远航
女子只哽咽点头，说不出话。
“啊！”
生命同样可以选择顺从与精明，或称为平庸，或称为成熟。
青年含泪前行，亲眼见到了正义的尸体，抑制不住，嗷嚎大哭——
“你还可以有孩子。”
“难以名状，这种感觉。”杨长帆远远眺望，他知道他怎么努力都看不到翘儿怀中那个小小的杨必归了，但他能感觉到，“总之，就是想让一切变得更好吧。”
又一个月后，噩耗传来，杨长帆训倭不成，死于徐海同伙之手，陈东、麻叶刀下，沈悯芮生死不明。一个腐烂不堪的人头送到了总督府前，明确了原徐海一伙誓不归顺的意愿。
再看此尸，早已伤痕累累，瘦成骨头，便是野狗见了都不知从哪里下口。
他本不该今日命绝，只是某人在张经一党的论罪奏疏上，悄悄的加入了他的名字，这人深知世宗阅奏从来草草了事，终是用这样的办法成全此人。
随着殡队的远去，暗中几人也纷纷回各家禀报。
她说着，已悄悄抱住了杨长帆。
胡宗宪亲自送行，拨回了沥海押着的那两艘船，原原本本送回，船上装满了徽州土特产，这是胡宗宪与汪直共同的家乡。
杨长帆眼前，是一段停滞不前苟延残喘的历史，他坚信自己民族的伟大，也看到了自己民族的肮脏。
正义也许还没有死。
“可终究只是个想法，实现不了，只会造成更大的困扰。”
“是啊，也快些结束这些吧。”沈悯芮跟着他望去，“飘来飘去，这次是漂洋过海了。”
杭州杨府大丧三日，胡宗宪携徐文长亲自前来吊唁，被杨府家人撵出。
十月十五，北京，张经一党九颗人头落地，张经李天宠连同忠心部将八位含冤而死，另一位却正气凛然，誓要用自己的献血激发世人的勇气。
“不然，王世贞和他爹再厉害，也救不起杨继盛，神仙来了都要被搞死。”另一人感叹道，“敢给他收尸，已是仁至义尽。”
在那个时代，徐文长不必孤注一掷，也能一展宏图。
严党势大，弹劾张经铺天盖地，说叫谁死谁就死，对这人却没了办法，最终用如此荒唐取巧的手段，借世宗之手葬送此人。
但为了你，他将拼尽全力，去成为一个伟人，去创造一个时代。
他仰天哀嚎——
浙江全省大悲，倭寇不是靠训的，昔日能将就此惨死，杭州全城百姓大呼杀死狱中的徐海，胡宗宪不为所动。
这九人的死，也许寒了天下的心，也许惊了天下的魂，也许燃了天下的血。
同日，杭州湾，杨长帆奉命出使东瀛训倭。他虽对这些苦大仇深的政斗毫无兴趣，却也被搅进了这池浑水。
抬尸入棺，杨继盛的灵魂得到了安宁。
长帆远航，却未必一帆风顺。
“不必了，我也腻了。”沈悯芮淡然叹道，“说好的，最后一段路，一起走吧。”
生命可以选择勇气与抗争，或称为英雄，或称为疯子。
除此之外，还有几封家书，胡宗宪想方设法将汪直被囚禁的家属接到杭州舒舒服服软禁起来，传家书报安好。
“你这人怎么永远这么悲观。”杨长帆回身望向了船的另一边。
生命的价值以其结果衡量。
“杨公！元美言出必践！”
杨继盛，死劾严嵩，在天下仕子潜心缩首之时，唯一挺身而出的人。他的死，宣告了正义与气骨在阳光之下的消亡，余下的正义，只能偷偷藏着了。
看着岸边的家人越来越远，他耳边杨必归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啼哭却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
路人看着殡队，小声问道：“这人是谁？怎么不早站出来？”
三声过后，青年抹泪起身，冲身旁同样泣不成声的女子道：“嫂夫人，节哀。”
青年跪在地上，亲手将头颅拼凑到身体上，蒙上白布。
这尸体，大家都避着走，唯有一锦袍青年，亲手提着裹尸布，伴着一女子，率家丁抬棺而来。
“收尸而已，人之常情。再者说，他爹可比张经根基深。”
沈悯芮一声轻吟飘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张经？还不是人头落地？”
青年不知该说什么，唯有宣泄。
杨家丧事办罢，迁回沥海。
“啊！”
生命，无法选择自己来到怎样的时代，怎样的地方，怎样的家庭。
……
在那个时代，胡宗宪不必损尽名节，也能保家卫国。
杨长帆出发后一个月，毛海峰出狱。
“呵呵……”
无人敢言，众人心中皆拜服于青年的义胆。
这些感受，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感受那么简单了，因为几天前杨必归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这个时代，来到了这个地方。
这次杨长帆没有拒绝。
“可我连父母也没有了。”
“啊！”
越大的事，审得越久，张经一案审讯近半年才问斩，然而这个人，审了足足三年，在狱中吃尽古今之苦，身上几乎没一块整肉，却未被严党“问”出一丝罪状，唯有借张经一案捎带上他。
“要我看，是多此一举了，这王世贞也要完蛋。”
在那个时代，张经这样的人不会屈死，赵文华这样的人无处求生。
刑罢，张经李天宠等人八具尸首皆被亲人收去，仅剩那人尸首分离，残缺不全。
杨夫人林翘儿晕厥数日不食，终是被家人救回，只因爱子年幼，无以殉节。
行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含恨窥去，任其暴尸街头。
青年随即举目四望：“我应过杨公，保杨家后事，今后谁难为杨公遗孀，便是与我作对！”
生命终将逝去，称为历史，留下的历史，将成就更多生命的时代。
只为了你，让你活在一个更好的时代。
杨长帆回以微笑：“现在，也不仅仅是父母了。”
在那个时代，戚继光不必同流合污，也能名垂千古。
“……”
“放心，你是安全的。如果我死了，你会被送到汪直那里。”
这两艘船，满载着对汪直友谊的诚意，以及对某人深深的恶意。
杨必归，你的父亲，没有伟人的血液，没有伟人的智慧，没有伟人的果敢，没有伟人的冷血，没有伟人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