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叛逆

    我一向自诩是家里的磐石，沉默地坐在沙发的一角，心中思绪如同深深的水域，宛如这个小而温馨的世界的守护者。与我老伴同坐，我总觉得我们是这个家中最大港湾的瞭望塔，相互扶持，见证着家庭的平静与温暖。那夜，月色如洗，一场突如其来的对话像是一股突袭的风波，掀起了平湖波澜，破坏了这片港湾长久的宁静。

    「老头，你看萍萍最近有啥不对劲吗？」我老伴轻声问，但话语间满是担忧的情绪。

    「嗯？怎么？她不是挺好的嘛，每天笑嘻嘻的。」我低头翻动着报纸，率性地回答，嘴角挂着散漫的笑容。

    「笑嘻嘻的反而让人担心。你没发现她最近总是深夜才回家，而且恍恍惚惚的吗？」老伴的语气里满是难掩的紧张和不安。

    我慢慢合上了手中的报纸，抬起头，支起耳朵认真聆听，那暂时的笑意不见了，我故作镇定地揉了揉下巴，思索片刻。不错，回想起来，萍萍近来每当回家总显得踌躇不前，那稚嫩的笑声听来尽管纯真，却带着几许说不出的满足，而我，直到现在才突然意识到了其中的异常。

    我微微摇头，但心中还是没放下那份莫名的忧虑。「也许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我试图用这種说法安抚自己，却发现老伴的目光更加热切且关切。

    就在我们担忧间对话还未落幕，小彬带着一脸问号和不解的表情，紧接着推开了门，一步三晃地走了进来，神秘兮兮的。「爸、妈，你们在讨论萍萍的事吗？」

    我和老伴四目相交，隐含着几分默契的心照不宣，老伴点了点头，示意小彬可以加入我们这个即兴的家庭会议。「小彬，有线索吗？你知不知道萍萍近来心事重重？」老伴焦急地问。

    「我？我可真不知道啊，萍萍看起来不是挺高兴的么？应该…应该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小彬绞尽脑汁，试图说得轻松，脸上硬撑出一副笑容，看样子像是掩饰了什么。

    小彬其实对萍萍的秘密了如指掌，心里清楚萍萍悄悄藏起来的王小军和那段少女心动的故事。

    但是萍萍要求，不让小彬跟任何人说。

    所以现在其实也就小彬一个人知道，不仅我和老伴，小彬的妻女也是一点也不知情。

    小彬一阵默然，继而爽朗地笑起来，就像他一贯的天真无邪那样，那笑声中夹杂着一丝紧张和侥幸。他机警地望向天花板，好像故意地发现了某个不存在的裂痕，清理着嗓子，试图掩饰他的心虚。那瞬息万变的表情，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他那娴熟的演技，若不是当事人萍萍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我都要被他那副「不知者不罪」的模样给骗过去了。

    「小彬，你可要好好照顾妹妹，多给她把把关。」我轻描淡写地发出我的指示，同时紧紧地看向小彬，希望从他那儿得到关于萍萍行踪的答案。

    小彬一僵，嘴边的笑意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神情，他盯着茶几上的那层薄薄的雾气，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仿佛那个停顿不过是一次不经意的犹豫，他用近乎于说服自己的语气缓缓地说道：「爸，你放心吧。我是平和派的领袖，绝对会捍卫萍萍的幸福，保护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而实际上，小彬知道萍萍绝对不会吃一丁点苦头，伤害甚至都来不及尝试，他就巧言令色地堵住了我和老伴的所有时间与萍萍的交集。这使我不禁深思，小彬这样保护和照顾妹妹的办法，究竟是显得更周全了，还是无意中加深了他对萍萍隐私的保护。

    老伴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但很快被关怀和忧虑所取代。「小彬，不要担心，只要你妹妹快乐，我和你爸就满意了。」

    表面上我总是以莞尔一笑掩饰内心的担忧，却无法阻止心底涌动的警兆。

    就在「前段时间」那件事上我就知道了，知道了那个名叫王小军的家伙，明白那个男孩对她并不适宜，他身上淡淡散发出来的气质，让我感觉到不光是他的外表，那暗沉的气场，仿佛是一幅幽暗的油画，背后隐藏着我们看不见的裂痕与危险。

    在父亲的立场上，我有无数次想要直截了当地提出警告，可每次话到嘴边，想到这种直白可能会激起萍萍的抵触，甚至留下心结，顿时便缩了回去。

    可以感觉到她正处于叛逆的旋涡中，那个曾经对我言听计从、眼波流转间充满温顺的小女儿，现在却在每个清晨匆忙离家、每个夜晚迟归的影子里，逐渐模糊了原有的轮廓。

    我期盼小彬能够站出来，担起一个哥哥应尽的职责，用他的话语和行动，传达出我不敢直言的忧虑，因为他和萍萍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纽带，我相信他的话语或许能在某个合适的时机打开萍萍的心扉。

    深吸一口气，我向他表达了这份含蓄的期望，「小彬，我知你对妹妹的关心，你看是否在恰当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提醒一下萍萍，让她注意那些表象之下的本质。」

    他的反应是意料之外的沉默，深邃的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茫然，挂在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但他很快重拾了正色，用看似坚强的话语回复了我，「放心吧，爸，我会找机会和萍萍说说的，会让她意识到些什么。」

    语气里隐隐透露出不安，就像我内心对萍萍未来的不确定，与一位父亲对成长中女儿的帮助无能为力的双重心情。

    他的言语并未彻底驱散我的担忧阴云，但听他如此说，我的心情得到了些微的慰藉。

    萍萍本该处于生活灿烂的时期，却被无名的阴霾所遮蔽，我与老伴内心的焦虑感愈发强烈。以往那个毫无挣扎地顺从父母的她，现在似乎开始反抗成长的桎梏，内心波动不安。

    在这样的时刻，我能做的只有默默祈祷，希冀我那过度的忧心是多余的，盼望萍萍能够在这错综复杂的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