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之梦
“天呐!”舒馨惊呼一声。
饶星辰蹙了眉,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后将她扯进屋内。
“你小点儿声!”
“……翘嘴儿真是这样说的?”舒馨轻撞了一下面前姑娘的肩膀,语带揶揄。
饶星辰点点头。
“之前真是小瞧他了!”
舒馨看她倒不似之前加到裴应宸微信时那般欢欣,反倒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怎得了,这是?”
“感觉他不太正常……舒舒?”
“嗯?”
“翘嘴儿昨天是不是喝酒了?”
“啊?!啥?你不知道?哦!你找厕所去了。”
饶星辰:……
“52度的‘特产’,被招待了一大口!啧啧啧!”舒馨咂着嘴,忽而想到什么又问:
“咦?你怎么知道的?他身上有酒味儿?!你靠近了?你闻到了?出息了啊!饶星星!”
“呵呵!倒不是闻到的,不过!我就说嘛!不正常……”饶星辰蹙了眉撅着嘴。
“杨奕扬他们递给他的,看着像矿泉水瓶子一样,我看他灌了一口下肚,才想说翘嘴儿酒量可以啊,却又见他想吐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也真是的!给他酒做什么……”
“给了也没叫他喝啊!关键是他也没看啊!”
“那画面!啧啧啧!给教授咳的!紧跟着又牛饮了好几口茶漱口……emmm!”舒馨的表情,满是说来话长的复杂。
饶星辰脑补了一下那画面,再联想到舒馨用的“牛饮”这个词儿,憋不住“噗嗤”一笑,紧跟着却说:
“是什么样的好酒?一口就能给我家的‘鱼’灌的嘴翘成那样啊!!快给姐姐报上名来,先运十箱回崐木备着!”
“……你可拉倒吧!”
舒馨锤她一记,却不忘又说:“所以你俩昨晚都谈啥了?裴翘嘴儿都问出‘想不想’的问题了?!”
“呃……”饶星辰汗流浃背,支支吾吾道:“还能谈啥?谈美学呗……”
“噗,真的假的!”
“骗你是阿黄,旺旺旺……”
舒馨两肩一垮:“真没劲!你俩这速度,换个人孩子都生出来了!”
“瞎说什么呢!”
饶星辰锤了她一记,悠悠的说:“人家……人家邓子明和嫣娘也没很快啊……”
“拜托,大姐,你可是饶星辰哎!跟我念!饶星辰!崐木的首席好哇啦!”
舒馨撇撇嘴:“哎……算了,不说了,以后再这样出去说就该是丢人了……”
饶星辰不以为意道:“丢就丢呗,我就喜欢现在这样!”
“现在哪样?邓子明和嫣娘可都是本地人,墨迹就墨迹好嘞,你和翘嘴儿可不一样,再磨蹭下去,没准哪天他就跑了!”
“嘁……”
何曾想,不过两人之间的几句玩笑话,却一语中的!
月色如银,月影如钩,如镐素一般的光华,洋洋洒洒地镀在蚵壳厝小院的蚵壁之上。
饶星辰的手机屏幕亮起,有来自“yc”的未读消息。
“临时有个会议,我要离开几天。”
……
要么不发,一发就是这样令人沮丧的信息。
还有,舒馨那张嘴!是不是开过光?!说什么就来什么!
饶星辰只敲了一个字:“好~”
“记得吃早饭……”
“好~”
“可以给我发消息?”
“好~”
“还会不会打别的字?”
……会,但不想!
良久,对面发过来一个“嘟嘴”的表情包,惹了裴应宸弯唇一笑,拨通那串号码。
徒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了饶星辰一下,看着屏幕上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犹豫一刻才按下接听键。
入耳却是他含了浅笑的舒朗声线:“要不要送我?”
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些微难受,皆化作点点的娇气,分外惹人怜爱。
“……不要……”
拒绝的这样干脆,他不禁低低一笑,只当是“娇气包”不想早起。
可他并不知晓,这只是她倔强的不愿道别罢了,眉间心头,那淡淡的哀伤,仿若凝结在他离去的背影中,而似乎只要她不去、不见、不想,就不会自此不能相见。
“会不会等我?”他的声音,轻轻挠动她的心房。
长久的沉默里,电波两头的静谧中,落针可闻,只余彼此心跳间那一味无言而自明。
“嗯?”他又问。
“嗯……”
隔了小院里那一点点的距离,两人并未相见,可那个平日明明不苟言笑,对周围琐事漠不关心,甚至面对突发情况都波澜不惊的男人,却在手机屏幕前,不自觉的弯了唇角。
残夜的黑,映在寂静星空的边缘,日出将至,即刻瓦解……
凌霄花未败,掌心的温热似乎仍萦绕指间,他却走得悄无声息。
这戛然而止的一抹甘甜,仿若忽然掉落,碎了一地的蜜桃味儿的粉红棒棒糖,让她倍感惆怅,百无聊赖的搅弄着白瓷碗里的冰镇梅子汤,碎冰碰壁叮当作响,她忍不住支起画架,笔下却全是郎艳独绝的那个他。
阳光透过叶缝洒在小院里,斑驳的光影描绘着午后时光的悠闲漫长与美好。
可她,好沮丧……
连日的忙碌让两人再未有只言片语的联络,若说没有想念,那是不准确的,只因风可以吹动花叶,却无法吹散她故意的不顺从……
“可以给我发消息?”
一点也,不!可!以!
直至那个风不动衣,雪不落肩的俊挺身姿再次出现在小石巷的一头,不知有何人思潮起伏,又有何人百感交集?
裴应宸风尘仆仆,一身西装还未来得及换下,脚步行走间,是少有的带了丝急迫和牵挂的行色匆匆,却说是为哪般?大概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罢。
前方是蚵壳厝小院的大门,有别于初次雨夜的相遇,今夜繁星漫天,晶莹透亮。裴应宸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那一抹檐下倾杯对月的洒脱与松弛的倩影,唇角笑意悄然绽放。
近前几级青砖砌筑的台阶早已磨平了棱角,砖缝里露出滋生的青苔,几丛野草贴着墙根钻出,草尖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分明不是故乡,却让他陷入这恰似近乡情怯的淡淡不安和憧憬里。
轻抬手,缓缓推开小院的大门,映入眼帘的,皆是青绿,鲜花烂漫,草木葳蕤,前方是院里众人席地而坐安静聆听的背影,手机的闪光灯群有规律的盈盈摇晃,而那焦点中心的女孩儿,身着一袭白藤色轻纱裙,正靠在长椅边抱着吉他,垂目唱的认真。
“离不开,又不得见;最终反倒是无牵也无挂,随他,随他。”
“喜欢了,又不能喜欢;只能踮着脚尖,紧闭着双眼,假装你还在身边……”
风无形,掠过小院满庭花影,轻柔拂过,飞扬起她修长颈间那色如暮山紫的烟云寥寥一束飘带。
一抹杂糅了泠泠夜风的清馨幽香,随风沁入鼻息,皆化作点点甘甜蔓过心头,又悄然散开在心旷神怡间,轻易就吹散了他连日的倦怠,勾人入这小院里的仲夏夜之梦中。
她缓缓抬眸,悠悠暖光照映着的摇曳生姿下,原是故人归……
纵然身边人海茫茫,惊鸿照影下的驻足间,却总是一个他;尽管身畔繁花似锦,绚烂多姿间的盛放里,却只叹于一个她。
月色如水,皎白似乳,为他周身镀去一层银白色的淡光,他的半张面孔隐在树下的暗色里,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听她动情的轻声吟唱:
“只能故作厌倦,混在人群之中,偷偷的想念。”
歌声悠扬婉转,唱在他的耳畔,也唱进他的心里,她莹白带粉的指尖轻轻波动了吉他的琴弦,确也撩动了他裴应宸的心弦。
他衣冠楚楚负手而立,一身书卷气里,浑然天成的傲世妄荣隐于其间。俊美容颜之上,是那漫不经心的深邃眼眸,仿若蕴含着蛊惑人心的疏淡清贵气息,任谁见了都要一再沉沦,定要探个究竟方肯罢休。
打着瞌睡的几人,不知何时已然悄悄散去,唯他唇角带了一抹淡淡笑意。
“这么晚还不睡……”
他明知她睡得迟,却偏偏故意道:“是在,等我吗?”
裴应宸单手插兜立在廊下,月色深浓,却丝毫未能影响他的神采奕奕和灼灼风华。
那一抹白藤轻纱的朦胧背影,像是月下薄薄雾气,韵味十足,柔和又令人陶醉。
她并未看他,面上却有他熟悉的醉人薄红。
“没有……”
谁又知道你何时回来……
他两步挡在她的面前,追问一句:“真的没有?”
她偏过头去,爱很难藏,不爱很难装,当她喜欢他时,眼里轻而易举,就有了追随他身影的那一抹光,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一汪秋水眼眸。
他读不懂她为何不愿看他,指尖轻动却又软了心。
“饶星辰……”
他微启的薄唇染了脉脉温柔,走近两步,独属于他的木质淡香萦绕在畔,他说:
“我,回来了……”
“……我知道。”
她躲了不看他的别扭模样,是几日不见下的淡淡生疏,他忽而笑了,引了一句方才的歌词,在她耳边轻轻诉说:
“不必假装……”你还在身边。
他似情话般动听的声音,和寸步不让挡住她去路的坚持,似故意催促,只为让她看他一眼。
终于……
她如水般温柔的眼眸里,出现了他的面容,几日不见,愈发清俊,那人唇角含笑的模样,仿若朗月入怀。
原来,世间里的那些心动与欢喜,或许早已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