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榜中举
日高犹掩水窗眠,枕簟清凉八月天,郎官乡坐落着百余座有条不紊的宅邸,青石板铺汇成的古街承载着畲族几代人的芳华。
乡里多以小巷为路,古巷宁静而幽深,宛如一幅别具风味的画卷,巷里露染桂花,树叶随着秋风簌簌作响,十里飘香。巷口传来阵阵族民的糕点叫卖声,刚出炉的糕点摊弥漫出丝丝白雾,似乎将郎官乡笼罩进天境里。
钟府是畲族传统宅邸,庭院错落有致,青砖马头墙和飞檐翘角,风格极为突出。府邸里,有一芳龄不到十五的女子身着素色长裙,头发随意挽着木簪,散发落于后腰,正站在树下闷闷不乐。
“二哥今日若是不将它从树上取下来,就别吃晚膳了!”
“小妹,二哥又不是故意的,就别跟我置气了”说话之人正呈猴子上树之姿,吃力地够着前头树枝上挂着的蝴蝶纸鸢。
“等大哥他们回来,我定叫他们一起来评理,看看你是怎么欺负人的。”钟冷玉抱着双臂气呼呼地斥责,眸色却又充满了担忧,生怕树上之人一个不注意摔了下来。
半刻钟前,钟冷玉独自在庭院中放纸鸢,谁知二哥钟修提早结束劳作回家,偷偷从她身后抢过纸鸢手柄,二人你争我抢,这才不小心将蝴蝶纸鸢挂上院里的一颗小叶榕树上。
这是钟冷玉近日里最珍爱的小玩意儿,今日天气大好又闲来无事,才想着到庭院空地放放纸鸢,结果被这气人的哥哥扰乱了兴致。
钟冷玉在气头上,正盘算着要向大哥和三哥好好诉一诉二哥的行为。
却突然听见庭院外传来报喜先生尖锐的报喜声……
“桂花榜今日放榜,咱郎官乡有人中榜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钟冷玉已顾不得树上之人和蝴蝶纸鸢,立马跑去院外迎报喜之人。
“先生且慢,敢问是哪家公子中榜了?”钟冷玉边跑边大声问道。
报喜先生闻声停下脚步:“回钟姑娘,是蓝氏私塾家的蓝公子中榜了,我这正要去私塾报喜呢。”
“真的吗?那桂花榜上真有蓝回舟的名字?您确定没看错?”钟冷玉按捺不住心中的雀跃,却又不敢相信,反复向先生询问。
“是是是,榜上首位就是蓝公子的大名,蓝回舟这几个字我还是识得的。”
钟冷玉掩住嘴,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您方才说榜上首位,意思是他中了解元?”
报喜先生被眼前这个可爱姑娘的反应逗乐了,笑着说:“是啊,咱郎官乡这次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竟出了个解元,钟姑娘我可不能再跟您在这多聊了,得赶紧去报喜,以免误了吉时。”
“好,好,那不打搅了,先生快去。”钟冷玉激动地手舞足蹈,本想随先生一同前往蓝氏私塾,却又觉着仓促,于是又匆匆跑回庭院去。
恰巧,二哥钟修也将蝴蝶纸鸢取了下来,他坐在树上晃着腿儿,看见小跑而来的妹妹,连忙叫住:“玉儿,我将纸鸢取下来了,你还玩儿吗?”
谁知妹妹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向闺房跑去,"今日不玩了,帮我将纸鸢收好。"
“这丫头又被蓝家那小子勾了魂罢。”钟修瘪了瘪嘴,有些不快。
片刻,钟冷玉已换上靓丽的凤凰裙再次出门,凤凰裙上用金银丝线镶绣出五彩缤纷的花边图案,配于裙上的银饰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似是衣裙也感受到了冷玉的欢喜,为她轻快的步子一路伴歌伴舞。
钟冷玉一路走街穿巷,不一会便来到蓝氏私塾。
私塾院门大开,她猜想定是已经迎过报喜先生了,这里是她和蓝回舟充满无数儿时回忆的地方,她再是熟悉不过,进门后便绕过私塾课堂直接去了书屋。
“回舟哥哥……哎哟!”钟冷玉推开书屋门,一不小心忘记门后有门槛,硬生生被绊了一脚,跌坐在地。
正坐书案前看书的蓝回舟被这动静惊了一下,看见来人是钟冷玉忙放下书籍,越过书案,去门前将她扶起。
“快看看可有哪里摔痛了?”蓝回舟关心问道。
钟冷玉拍了拍裙上的灰尘,摇摇头道:“无碍无碍,哪儿都不痛,是玉儿鲁莽了。”,钟冷玉拉上蓝回舟的衣摆撒娇,“今日报喜先生路过我家时告知你中榜,玉儿特意前来恭喜你中得解元。”。
“你这丫头,一高兴就忘了形,理应该我上门去钟家拜访,倒是你先来了,还摔了一跤。”蓝回舟握住钟冷玉拉着自己衣摆的手,将她带到书桌前坐下。
钟冷玉突然被蓝回舟牵住手,只一瞬,脸颊就布上一片红晕,这模样落在蓝回舟眼里极是俏皮。
“回舟哥哥你这话是何意,为何你要去我家拜访?”钟冷玉不解,瞪着自己那一双秋波盈盈的眼眸,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等待眼前的意中人解惑。
蓝回舟却只笑笑,给钟冷玉倒了一杯热茶:“此时报喜先生正在前院同我父亲吃茶,晚些我和父亲会去钟府一趟,你且在书屋歇息片刻,我去找小厮送你回去。”。
钟冷玉不明蓝回舟的用意,心里一揪,难不成是这人中榜了想上门退婚?
蓝回舟正打算转身出门,钟冷玉赶紧将他拉住不让他走:“回舟哥哥,别走。”
蓝回舟疑惑发问:“怎么了?”
只见钟冷玉二话不说,拉着蓝回舟来到书屋前的两株还未有人身一半高的梅树旁。
她指着两株梅树说道:“回舟哥哥,莫不是忘记了我们曾经种下这两株梅花树时立下的约定?”
“玉儿为何会觉得我忘记了?”蓝回舟更是不解了。
“我,我也不知,只是突然心生不安,有些担忧……”钟冷玉小脸涨得通红,实在无法将悔婚一事的想法说出口。
蓝回舟看着俏佳人羞红脸的模样,一时情不自禁拉了她一把,钟冷玉踉跄一步跌入他的怀中,蓝回舟拥着怀中人,轻抚着她的后背,嗅着她头发的芳香。
“傻玉儿,我怎会忘记你我的约定,待梅树花开时,便是我来迎娶你的日子。我今日便是要去钟府提亲。”
他们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举止,钟冷玉羞得不敢抬头,埋在蓝回舟胸前的脑袋乖乖地蹭了蹭。
“记得便好,是玉儿多虑了。”
回到钟府后,钟冷玉同哥哥们在后院喝茶,后院天井旁有一片池塘,锦鲤在池塘里徜徉,池塘边的小木桥旁栽着的就是那颗小叶榕树,气势宏伟却也被布置得温馨。
平日里一家人就喜欢饭后坐在亭子里赏赏月亮、逗逗鱼,喝喝闲茶、谈谈心。
她还沉浸在方才的亲密中有些心不在焉,这幅模样在三位哥哥眼中却成了失魂落魄。
钟昭悄悄点了点身边人手臂问道:“我看小妹情绪不高,你今日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我哪有?不过是下午逗了逗她,小妹也不至于气性如此大。”老二有些心虚了。
老三钟灼也凑了过来:“今日私塾下学时,我听说蓝回舟中了解元,难不成是他即将飞黄腾达,打算负了我家小妹?”
“岂有此理!我借他十个胆他都不敢!”钟昭一记重掌拍到石桌上,老二和老三眉头一蹙,都替着这石桌感到痛了。
钟修随即站起身附和:“大哥莫急,我这就去找他问清楚。”
“二哥,私塾我熟我给你引路。”钟灼紧随其后。
这两人像是表演双簧一般,你来我往,听得钟昭斜眼一瞪,火气冲头。
“问清楚有何用,他若真负了我家小妹,我这个做老大的必将他千刀万剐,然后丢到巷口示众三日。”
钟冷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已经起身的三位哥哥满是疑惑,正当要阻拦,却被来人咳嗽声打断。
“咳……咳。“
”三位哥哥所说的要丢去示众的人可是我?”
四人闻声望去,日光有些刺眼,钟冷玉微微眯了眯眼,只见蓝回舟迎光而立,本就生得眉清目秀,日光下更显清新俊逸。他的身旁还站着父亲蓝寒枫,身后跟着一众小厮挑着三书六聘的定亲礼。
“……”
钟家三兄弟面子有些挂不住,哪有说人不好被当场抓包的,尴尬之余三人还不忘向蓝寒枫匆匆作了个揖。
钟冷玉满心欢喜,跑到他们面前招呼道:“蓝伯伯好。”又低声同蓝回舟说:“我以为你们晚膳才来,我父亲还在议事堂同族民商讨要事,怕是晚膳时才能回来。”
“无妨,你们几人先玩,我去前院等钟兄回来。”蓝寒枫笑了笑。
钟冷玉欠了欠身:“蓝伯伯请随意,冷玉招待不周,失礼了。”
“是,是!蓝伯伯可移步到前院品茶,家父一会就回来了。”钟昭附和道。
待蓝寒枫离开,钟昭朝蓝回舟使了个眼色,“小子,过来。”
“大哥,你这是干嘛?”钟冷玉语气有些责备,蓝回舟暗地里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两人对上眼神,蓝回舟眨了眨眼示意她别着急。
蓝回舟和大哥一同落座,旁边二哥和三哥叉着腰站在一旁,表情略带严肃。
“今日乡试放榜,听说你小子考中了解元?”钟昭询问。
蓝回舟正襟而坐,严肃答道:“回大哥,确有此事,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大哥点点头,正要继续问,老二抢问道:“那你日后作何打算?”
“回二哥,日后不久,回舟便要启程前往京城参加春闱。”
听到这话,老三又快人一步问道:“你去京城,我家小妹该如何安顿?”
钟昭和钟修相视一眼心照不宣,还是老三一针见血,问到点子上,就连钟冷玉在一旁,也微微侧身期待他的回答。
“回三哥,不如此事待伯父伯母回家后再议。”。
众人被怼得猝不及防……
三位哥哥心中如万蚁蚀骨般难捱,等待的时辰竟是如此难熬,三人坐立难安,千言万语都被蓝回舟一句再议堵在嗓子眼儿,难受至极。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却像是度过一轮春去秋来,终于捱到晚膳时辰,盼回了钟知远和盘心莲,二人却不知家中如此热闹。
“钟伯父,钟伯母,回舟有礼了,家父正在前院品茶,今日多有叨扰,还请伯父海涵。”蓝回舟先行向两位长辈行礼。
钟知远打自蓝回舟儿时就对他喜爱有加,甚至胜过自己三个儿子,见门口的三书六聘礼也明白了他此次前来的目的,更是欢喜得不得了。
“回舟啊,说这些就见外了,何时你来我钟府需要如此拘谨了?”钟知远身为畲族族长,身姿挺拔,魄力十足。他向众人抬了抬手,“我去找蓝兄叙叙旧,有何事待晚膳时咱们边吃边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