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揭开
纪疏雨从眼前的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的江芸,她微微扬手,示意侍卫退下,然后继续手里的动作。
江芸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打量着,她也是第一次见到纪疏雨没有戴面具的样子。
一半妩媚妖艳,一半怖人心魂。
原来她一直戴着面具竟是这个缘故。
“害怕吗?”纪疏雨转身看她。
江芸望她的眼神始终淡淡的,没有一丝波动,就连神情也没有纪疏雨想象中的慌乱。
“不怕。”江芸回道。
纪疏雨轻挑了下眉,起身朝她一步一步走近,几乎要贴上她的鼻尖。
江芸清楚的看到了她脸上,从血肉里长出来的,占据了一半左脸皮肤的,分明的——鳞片。
“为什么不怕?”
“常人看到,早就吓的屁滚尿流了。”
“为什么要怕?身为御灵师,见过很多奇形怪状的妖,况且你也不是妖,是人又为什么要怕?”
纪疏雨仰头笑了笑:“就因为是人,才会怕。人,远比妖可怕的多。”
她顿了下,问道:“你们为何会来晖阳?”
“寻人,有一位朋友说,那人曾在晖阳出现过。”
“寻到了吗?”
“没有。”
人没寻到,但寻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日破坏了祭祀,实属意外。我们不知道你们在行祭祀礼,但救人,确是有意的。”
“但也仅仅是遇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纪疏雨继续问:“那你们在水下发生了什么?”
“偶然进入了一个结界秘境里,得到了一件神器。”
“什么神器?”
“神来笔。”江芸说完紧盯着纪疏雨的神情,她瞳孔募得睁大。
“你们竟然找到了神来笔?”她有些惊讶道。
“当年我寻遍了晖阳也没找到这支笔,竟然在临山湖底!”
那年文禅老道来到晖阳时,说的也是来寻神来笔,只是他说神来笔需遇有缘之人才能现世,无论如何,旁人是不能窥见的,难道这神来笔的有缘之人在他们其中?
“神来笔在你手中?”
“不在。”江芸笑着说:“但在我朋友手中。”
“我不知道晖阳以前遭遇了什么样的变故,也不知道临山湖底下为什么会有结界,又何故外泄。你想要救晖阳,我要救阿浮,我们各行各事。”
“湖水外泄虽不是我们直接造成的,但多少与我们有点关系,我们也会尽所能之事,但如今阿浮昏迷不醒”
“他很聪明,我们需要他。”
江芸说的是事实,就算阿浮的蛊到最后无法解,她也会回昙灵谷另寻它法,不可能陪他们死在这儿。
纪疏雨明白她的意思,不就是想让她救他吗?
“我可以让他醒过来,但临山湖的事等不了太久,你们也没有多少时间。”
江芸觉得她有些可笑:“我们只是尽所能,到最后也未必可行,你为什么要将全城的希望,放在几个外人身上?”
“据我猜测,笼罩晖阳的结界,可以困住任何人,但唯独困不住你,晖阳对你有什么样的感情,值得你做到如此?”
“听他们说,几十年前的那场水祸,应该也是你阻止的吧?”
纪疏雨垂了垂眸子,愣了片刻,起身朝着洞外走去。
江芸来的时候被蒙上了眼睛,她这时才发现,这里处在半山腰上。
放眼望去,下方的临山湖和晖阳城尽收眼底,一座座雕像,一排排房屋,鳞次栉比。
纪疏雨眼神眺望前方,叹了一口气,道:“三十多年了,对普通人来说,这就是大半辈子。”
“当年一次进云阳山脉,偶然遇见了被困在山里的林清猷,那时我的脸还不是如今这副模样。”
“我娘亲是这里有名的巫师。纪巫一族世代扎根在云阳山脉附近,我们不像御灵师,因为骨血的原因,修不了灵力,只能养蛊,养妖,为己所用。”
“幼时懵懂,不知道妖为何物,更不知道人妖不两立,为世人所不容。但娘亲威望在前,她保护着族人,保护着临水村,族人和村民不敢说些什么。突然有一日,这里下起了雨,到最后雨下的越来越大。”
“他们说是因为娘惹了妖,才遭此大祸,简直可笑。我娘为了这里,不惜付出了一切,甚至丢了性命,她比任何人都爱这片土地。”
纪疏雨越说越激动,江芸出声打断她:“那你为何还如此保护这里?”
“因为是我娘的遗愿啊。”
身为子女,爹娘之命,首当其重。
“纪巫一族世代扎根于此,不能毁在我娘亲手里。娘说祖宗发过誓,纪巫一族要世代守护着云阳山,不得离开这里半步。”
“云致于阳,晖始于阳,这便是晖阳的由来。”
江芸:“那次你是如何解决的?”
纪疏雨垂首望着下方的湖泊。
“那次下雨,不是我阻止的,是清猷。后来还有一次大水,才是我做的。”
“临水村一共发生过两次,世人只知前者,不知后事。”
“我是偶然在山里找到封印着林清猷的湖泊,第一次大雨就是他为了想要的自由,强行破开了封印,导致湖水倒灌升天。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不是一个小小的湖泊,湖泊的下方,连接着护山河——红峡关。
红峡关坐落在山脉下方,河水宽广,围绕在云阳山两边,而临水村就坐落在红峡河尾,才唤作临水村。”
“这第二次吗”
—
她在云阳山里找了整整七日,没有找到林清猷所说的‘她’,她正想放弃,一转身,便看到了一双发着绿光的眸子。
夜雨寒凉,遮挡视线,但那道绿光犹为清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那绿光募得靠近,紧接着脸上一痛。
再接着她昏了过去,醒来就看见了旁边的仓濯。
“好大的胆子,竟敢只身闯云阳山脉。”
纪疏雨来不及解释,直接拉着他去了那片湖泊,再后来,就是她最难忘的那一夜。
湖面的上方,漫天的流萤在空中飞舞,萦绕在林清猷周围,磷光闪烁,点缀群山,即便雨滴砸进眼里,她也舍不得闭眼。
那日之后,雨便停了,而那二人跟随纪疏雨回了临水村。娘见到她之后很是开心,夸她厉害,说她是临水村的福星,救命恩人。
可是到最后,她才发现,她不是福星,而是灾星,因为是她促成了第二次灾难的伊始。
她终于知道了娘为何第一次见到他们会是那种眼神。
不是恐惧,而是心如死灰。
纪巫一族血脉特殊,不能修习灵力,所以老祖宗就炼起了巫术,玩起了蛊——蛊毒,蛊气,巫蛊。
不知何时,养蛊已经不能满足老祖宗的求知欲了,蛊虫又太过于弱小,它没有思想,没有美观,让它做什么便做什么,久而久之就失去了兴致,开始养起了妖。
妖是多么美丽的生物啊,它强大,有思想,更有美观,它还有灵力,能与主人对话,更能与主人做朋友,满足了人的征服欲。
而他们两个,便是老祖宗留下的妖。
老祖宗命族人世代守护着,这也是纪巫族不能离开这里的原因。
娘说她知道这一族言,每到规定时期会前去加固封印,只是没想到先让她给撞见了,还没来得及传告她,就让她误打误撞破了禁锢。
所以娘才会有如此反应。
破除禁锢需要纪巫一族的血脉,所以林清猷一开始就在欺骗她,在利用她。
—
纪疏雨想到这儿眼角落下一滴泪。
江芸侧眼看她:“所以,第二次是他们为了报仇?”
毕竟被无缘无故的困了三百年。
“对,没错,所以我剖了他的妖丹,囚他们去镇压水眼。”她说的很是理所应当。
“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纪疏雨突然转头看向一旁的江芸,语气有一种老气横秋感,尽管她有一半的面容精致无暇,但眼底是历经万事的沧桑,还有那她一眼就能看出的孤独。
作为纪巫族第八任族长,一个人守着这里,确实有些孤独。
“听我一句劝,人妖不两立,你和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更何况你还是御灵师。”
“人和妖最大的区别就是时间长河,那横亘在未来的时间长河,不是普通人能够跨越的。”
“还有,妖是没有转世的,它们消散就是真的消散了。”
江芸眼神微顿,将目光放向远方。
“我知道,我是御灵师,我知道的。”
她知道妖的寿命长,即便是她们修行的御灵师也比不过,她也知道妖没有转世。
所以她更珍惜。
“但每个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
“身为御灵师,维护人妖两界的和平是职责所在,正因为知道妖是不能转世的,所以才会想让它们在有限的生命里做有意义的事,不徒费光阴。”
“我亦是如此。”
“阿浮是半妖,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我与他相识也不过数月。初见他时,他正被青湘御灵师追赶,我便出手救了他,然后就一直粘着我。”
江芸说到这儿轻声笑了笑。
“世间容得下人,容得下妖,却容不下二者之和的半妖,真是可笑。”
“他正直,善良,偶尔还会有些自卑,他对未来满怀憧憬,即便知道前路迷茫,知道活着不易,也会乐观积极的面对。”
“他会不惜一切甚至豁出性命救我。那日如若不是他,如今中蛊的就是我了。”
“我不在乎人妖势不两立,不在乎半妖容不容于世,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
以前的江芸或许是昙灵谷的江芸,但现在的江芸,就只是江芸。
纪疏雨看着她,少女面容精致,眉眼恬静,长相乖巧,但行事风格却是如此的打破常规。
“你不后悔就好。”
“回去吧,他已经醒了。”
“多谢大祭司。”江芸笑着说。
纪疏雨眼含诧异:“谢什么?我又没有说放了他。”
“谢大祭司今日跟江芸讲了那么多。”
她确实没想到大祭司与那二人还有如此过往,她先前还在想,那鲛人为何会被困在这里。
江芸说完便转身走了,纪疏雨凝望着她的背影。
—
如纪疏雨所说,江芸回到偏院的时候,阿浮脸上已经没有了痛苦的神情,眉梢舒展,睡颜安详。
她看了眼便退了出去重新关上门,院子里站着江拾月和祝洺,她把从纪疏雨那听来的晖阳往事跟他们讲了一遍。
“阿芸你真的要帮她们?”江拾月问她。
“现在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受制于人,别无他法。
“但也不是豁出性命的帮,若实在帮不了,我用移行术带你们逃。”她笑着打趣道。
江拾月握拳对着她竖了个大拇指。
祝洺有些怀疑的看着她,虽然见识过她的移行术,但如今加有一层结界,他有些信不过
江芸眼神看向祝洺,道:“祝公子,我们先前的合作还继续吗?”
“当然,经此一遭,祝某视你们为朋友。”他拍着胸脯说。
“那就行,我们需要你手中的神来笔。”
“那日你也看见了,神君明邪将从无眠之境里跑出来的魔物用神来笔重新封印至一处,这次湖水外泄或许可以用此方法一试。”
祝洺有些犹豫道:“可以是可以,但我不会啊,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神来笔为何会认我为主?难道是因为我和那秘境里的人长得像?如今神器认主只是看脸吗?”
江拾月:“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啊!”
“无妨,我们有青亭。”江芸自信道。
“那行,我没意见。”
三人正商量着,前方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
江芸抬头看去,是阿浮所在的屋子。她匆忙起身,朝那处走去。
身后的江拾月望着她的背影,一阵摇头,啧了一声说:“变了。”
祝洺疑惑道:“什么变了?”
“阿芸的心变了,她以前只爱我的”她拉下脸说。
祝洺甚感无语的瞥了她一眼。
江芸进到屋子里之后,就见阿浮坐在地上,她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我醒来看你不在,我以为”
阿浮醒来见江芸不在,打量了四周又是陌生的环境,他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连忙下床,结果腿一软,便朝前栽了下去。
“没事,我们已经从潭渊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