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章

    晚饭的时候我一边翻读书本一边问她：“师父，这世上最凶险的地方是什么？”

    师父说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而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两个奇才聚在一起，必然与众不同。

    良久，听见她冷冷的嗓音：“单越泽，你还记得你来到这里拜师学艺的目的吗？”

    “我都听见了。”

    “是。”她点点头，“你烧菜的技术越来越好了。”

    我坐在师父平日休息的青石板上等她，果然看见月夜之下她缓缓行来。她这次会离开很久，她担心我，所以方才才会朝后看一眼。师父很关心我，她势必会回来给我留下字条。

    我瞪大了眼：“为什么？”

    她撑着头，微眯着眼，是昏昏欲睡的模样，嗓音轻轻的：“明日起，你在房间设置机关，若能让我一个时辰之内破解不了，就算你过关。”

    我点点头：“徒儿知道了。”

    她低头，嗓音沉沉的：“那场屠杀中，死去的亲人。”

    我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啊，师父，我只是想帮你。我不想看见你受伤，看见你受伤，我会心疼，可是这些话，我要怎么说出口。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就是埋葬历代皇帝的皇陵？”

    “我没有问过你，因为我没必要知道。但你自己，你的心底，你还记得这个目的吗？历经万难，穿过我亲手布下的机关，你走到我的面前，那是你的本事，所以我愿意教你。可你不要顾此失彼，忘记你原本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支撑你走到我面前的信念是什么。”

    她如同梦中呓语，好听的嗓音响在我耳边：“徒儿啊，为师这次去大秦，发现了一个很好玩的地方。一个叫忘川的茶舍，给老板娘讲一个故事，她便送你一杯茶，回答你任何一个问题，真好玩……”

    师父笑了笑：“我父亲的事，让他们不得不防。金家制造出来的机关，金家人必然能破。毕竟，所有技术的精髓都是一脉传承。”

    我点头应下，转身欲走，她叫住我：“阿越啊，帮我洗洗头发吧。”

    “这么晚你不睡觉，在那儿做什么？”

    “是吗？我倒没觉得，师父觉得好吃就好。”我漫不经心，继续问，“连师父亲自前去都没可能破解吗？”

    绸缎般漆黑的发从我指尖滑过，皂角的清香盈满鼻腔，师父闭着眼，好像睡着了。暖暖的阳光薄薄撒了一层下来，远处有清脆的莺啼。

    师父回来已是两个月后，身上的伤口大概已经被处理过，闻不见血腥味，但从她疲惫的双眼可以看出此行的艰苦。

    她猛地将木筷一放：“那是集数代金家天才费尽心思制造出来的极险之地，有进无出。而且……”她眼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那是金家的禁地。皇上早已下旨，凡金家传人不得靠近，一经发现，格杀勿论。”

    师父走后，我在原地站了一夜。

    她猛地抬头，眼角泪痕未干：“你怎么回来了？”

    不想惊扰师父，我悄声进屋，恍然中听见她低泣的声音：“爹，娘，女儿不孝……”

    我跳下石板，拨开层层花障走近，看见她紧抿的唇。

    寻月谷内几度春秋，师父依旧会每隔一段时间便出谷一次，回来时身上必有伤痕。我小有所成，时而会下山接活，无非是为某个门派设计藏宝阁，为某个大人物坚固住宅，以此赚取师父喜欢的金银。

    我答非所问：“你在祭拜谁？”

    她看见我时停在原地，还隔着很远的距离，中间是重重花瓣堆叠，花影之中的身子影影绰绰，嗓音却清晰地传过来。

    我一愣，指尖微微颤抖，她反手握住我的手腕。

    她收回手，后退一步，是往常训导我的模样，但没有了平日里的笑意：“你只要记住你的目的，并为之奋斗，其余的事，不需要你插手。”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夜色之中，银月之下，寻月花正悠然绽放。听见她淡淡的，却带着警告的声音，“记住师父的话，永生都不得踏入天子岭。”

    那天是寒食，我出谷为某清官改造府邸，以防朝廷对手的暗杀，告知师父明日才会回来后便离开了。不料半路上收到消息，说清官已经被暗杀了，府邸自然也没必要改造，我悠悠转回，回到谷内夜色已浓。

    师父的父母明明还活着。

    她夹菜的手指一顿，好半天：“天子岭。”

    远远便看见屋后火光些许，能闻见白纸香烛的味道。今天是寒食节，祭奠已逝的亲人。早晨出门时，我已祭拜过家人。

    我顿了一下，走过去：“师父……”

    我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说：“师父，房间的机关我已经全部破解，请你检查。”

    师父瞳孔一紧，没有说话。我握住她的手，这是我第一次握她的手，冰冷，柔软。“师父，让我帮你。我知道你要做的事很危险，但那是你的父母，就算再危险也要做。我不会劝你，但请让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