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Stroke 22
“是吗。”莫里亚蒂冷淡地勾了勾嘴角, 语气彬彬有礼,绿色的眼眸中泛着近乎蛇类一样的冰冷光泽,他的眼睛虽然落在道林身上, 却带着一种全然没有将对方看进眼里的姿态,“我拭目以待, 格雷先生。”
道林注意到莫里亚蒂那仿佛注视着蝼蚁的神情,这让他不禁觉得有趣又怜悯。
这个男人并不知道真正的蝼蚁到底是谁,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的视线掠过莫里亚蒂手臂上昨天受伤的位置,方才嘴边那抹讽刺的淡笑重新变得天真无邪, 像是一位不谙世事的少年:“您昨天受的伤现在还好吗?还请多加小心——毕竟对于您而言, 最高昂的代价大概是生命。”
道林满意地看到男人看向他的目光里终于多了一丝尖锐的审视,他提步走到莫里亚蒂的身侧, 微微偏头, 在对方的耳边轻声继续道:“但这个代价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罢了。”
说完他再也不看莫里亚蒂的表情, 微笑着同对方擦肩而过, 按响了嘉布遣大道8号的门铃。
莫里亚蒂离开之后, 回到自己房间的苏冉提笔飞快地将今早在脑中构思了许久的两封信写了出来。第一封信将以电报的形式拍给远在的伦敦迈克罗夫特, 后一封则用信封封好,准备送到杜巴上次留给她的私人地址。
苏冉放下了笔,斟酌了半晌, 最终还是没有把手上的东西转交给仆人, 准备自己亲自去趟邮局。并非是她不信任夏尼伯爵, 只是有些事情尽量还是让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苏冉重新戴好手套和帽子, 叫上珍妮准备一起出门。今天她不光要去寄这两封重要的信,还需要去药剂店购买一些必要的用品。
苏冉拿着手包下了楼,刚好同被男仆引进来的道林打了一个照面, 她愣了愣,脚下的步子因为惊讶停在了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之上。
她完全没有料到此时会在这里见到道林,不过或许因为后半夜经历的事情过于有冲击性,她现在回想起昨晚道林那两个莫名其妙的亲吻时,心中竟然一点尴尬或是气愤的波澜都没有,然后她又想起了自己打上去的那个耳光,一时只剩下了全然的无奈和疲惫。
道林的眼睛在看到苏冉的那一刻眼睛陡然亮起,平日稍显迷离的目光凝聚成格外专注的一点,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他的脸上有一种不加掩饰的欣喜,而这欣喜之中夹杂着一种小心翼翼充满渴望的祈求,情不自禁扬起的唇片在露出一个让日月都失色的笑容后,又被某种忐忑的情绪强行拉成一条直线。
这种混合着喜悦、讨好甚至专注到显得有点卑微的神色浮现在那连神都要赞颂嫉妒的完美五官之上,因着巨大的反差和矛盾感,从而产生了一种可以轻易地打动任何一位铁石心肠之人的强大杀伤力。
苏冉听到一向沉稳老成的珍妮在她身后有些难以自持地抽了一口气。
道林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拿着帽子的手扣在胸前,优雅地对着苏冉行了一礼,一双澄澈的蓝眸似乎只看向她一个人,也只能看到她一个人:“苏,早上好……你现在要出门吗?”
那看起来略显可怜兮兮的目光中有某种显而易见的期待和坚持。
她和道林对视了两秒,预感到一场谈话在今日或许难以避免。
快刀斩乱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苏冉这样安慰着自己。
她转身对着珍妮温和地笑了笑:“谢谢你珍妮,今日不用陪我出去了,我有些正事与格雷先生商谈,请你替我转告夏尼伯爵1。另外还请帮我今晚在歌剧院订一个包厢,如果可以的话,请帮我订到五号包厢的位置,如果不能订到的话——三号或者七号,总之尽量在那个视角的位置便好。”
“好的,小姐。”珍妮一如既往恭顺地点了点头,在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站在门厅里好像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的先生,她觉得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比这位先生长得更漂亮的男人了。
苏冉和道林这样的组合一同走在巴黎的街道上,毫无疑问是过往行人瞩目的焦点,不过两个人都没有对周围的目光表露出太多的在意和困扰,只维持着从出门时就开始的安静。
苏冉一方面惦念着待会要办的几件重要事项,另一方面也在心中静静思索着道林举动背后的意味,以及自己到底要怎样处理和他之间的关系。
她想起道林第一次亲吻她前最后说的那些触动她心弦的话:
‘……你的信赖使我忠贞,你的信心使我从善,在你身边,我对亨利勋爵的一切教诲感到遗憾……’
她见过了那位传说中的亨利勋爵,也捕捉到了这次见面后道林产生的某些细微但实在的变化。
如果他向她请求帮助,而她真的能做些什么留住那个纯真又美好的青年,她是绝对不吝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竭尽全力帮助对方的。
可道林真的喜欢她吗?
苏冉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时不能肯定。
他们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互相在对方身上感觉到了某种奇妙的回响,但那种好感是极为简单和纯粹的。
在苏冉眼里,道林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空白就像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大男孩,让她下意识地想要照顾和保护。他的心思太过单纯,又缺少坚定的自我和独立的思想,太容易受到他人影响。
现在他对她明显产生了某些超过正常友谊的情感,但在她看来,这来得迅速又热烈的好感与其说是对她的喜欢,不如说是想要在她身上寻找某种自我缺失的投射。
道林从小父母双亡,又被唯一的亲人祖父所不喜,扔在乡下一个人长大,她可以想象到这样的成长经历会给一个人带来怎样不可磨灭的影响——他没有体会过来自父母和亲人无条件的爱,也从没有经历过随着成长在心理上逐渐分离形成独立个体产生自我的过程。
他虽然外表已经长大,可内在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成年人,他缺失的太多,这让他本能地一直处于寻找的状态。
他需要爱,需要肯定,需要安全感……
他需要一位心灵上的牧羊人2。
苏冉看了一眼从出门后就异常安静乖巧跟在她身旁的道林,那种湿漉漉的恳求眼神让她想起因为害怕被抛弃而努力讨好主人的小狗。
她暗暗叹息。
“我先去拍一封电报,你在外面等我可以吗?”
这是苏冉今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道林的脸一下子被点亮,他用着小心翼翼的口吻反问道:“……我不能跟你一起进去吗?”
投掉给杜巴的信件之后,稍有妥协的苏冉还是让他站在了发报室里离她最远的一个角落。
为了高效的通信,苏冉和迈克罗夫特早就默契地省去了毫无营养的问候,按照草稿的内容简洁地沟通了期权上的事后,苏冉合上手中的信纸,对着发报员继续说:“先生,请在最后帮我再加上一段……无人所托,用私事打搅,十分抱歉,今日将去拜访故人,如三日之后没有消息,请……”
她渐渐压低了声音,轻柔的嗓音彻底溶解在周围滴滴答答的收发报和嘈杂的人声里,不可分辨。
离开邮局的苏冉又在马德莱娜大道的街角找到了一家医生的办公室,这一次她并没有避讳道林。
在支付了一个小时的诊金后,她仔细地学习了当前清理包扎伤口的方法,并在离开前购买了大量的纱布,创伤药粉和用作消毒的石炭酸3。
头发斑白的医生在将苏冉需要的东西装好之后,透过镜片打量着眼前这对惹眼异常的年轻男女,心中啧啧称奇,还是忍不住委婉地提醒:“使用石炭酸这样有毒的刺激物对于您这样一位未经训练的小姐可能还是过于危险,当您真的需要处理这样的伤口时,我乐意随时为您出诊。”
“谢谢您,塞弗医生。”苏冉收下医生的名片,感激地点了点头。
如果埃里克的伤口过于严重,她必须想办法将他从地下带出来。
办完这一系列事情,苏冉和道林在意大利大道上一家餐厅坐下时,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
这几个小时里道林展现出的非凡的耐心和安静的陪伴倒是让苏冉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他不说话也不问任何问题,就像是一道跟随在她身边的影子,即使他本人如同一团明亮的火焰一样引人注目。
他们几乎没有交谈地吃完了有三道菜的午餐,直到侍者端上了咖啡,苏冉才直接对上了道林那双一直牢牢锁在她身上的眼睛:“刚才谢谢你陪着我办了些琐事。”
道林将手腕抵在桌边,身子微微前倾,嘴角含着心满意足的笑容:“我很开心。”那抹由内而外的喜悦出现在他的脸上有一种让人无法抵抗的迷人魅力,“……只要能在你身边。”
那片蓝色中的专注和激情让苏冉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垂下眼用勺子搅了搅咖啡的泡沫,轻轻叹了口气,再次看向他的目光中有种不可更改和忤逆的坚决:“道林,我并不反感你的存在,可是你必须要知道,与我——和与任何人相处时的界限在哪里。你不可以随随便便就那样亲吻一位小姐。”
道林滚烫的目光几乎将她融化,他用着近乎梦呓的声音开口:“即使是,爱她爱得发狂都不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1维多利亚时期的男女相处规矩其实非常严格,比如除非到了订婚阶段,否则女子不能和男子独处;或者未婚女子没有母亲的允许,不能同另一位绅士一起外出;又或者未婚女子不能同任何先生在深夜外出等等。因为苏冉的来历和特殊的外国人身份,所以这些礼仪基本形同虚设也没人管她(当然作者不否认是剧情需要ww
2在基督教的文化中,牧羊人指代的是心灵导师,在约翰福音中耶稣曾说:“我是好牧人,好牧人为羊舍命。”(10:11)
31867年3月的《柳叶刀》上,英国医生李斯特发表了石炭酸(即苯酚)可以用作伤口消毒的方法,用此法可以大大降低手术后的感染和病人的截肢率。不过石炭酸有毒,对于皮肤和肺部有很大的腐蚀性。
道林:莫里亚蒂先生,虽然很抱歉,但是你药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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