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付闻樱把菜夹进碗里，垂下眼眸，略一沉吟，问：“在一起多久了？”
许沁淡道：“都别瞎想了，会走程序解决的。李医生他没错，就不会有事。”
小南瞠目：“什么？！”
小西道：“要医院赔两百万。”
围观人群绕成一群。
洗漱完毕后下楼，部分早餐已上桌，煎鸡蛋金黄圆润，香味扑鼻。
宋焰听言，侧眸看她一眼，她正拿纸巾擦拭着手指，外科医生的手又白又细，五指修长。她脸色平平静静的，擦手指的动作缓慢又仔细。
宋焰：“已婚的每晚都能回家。”
她迅速收拾好自己，出了房间往诊室走，还没靠近大厅就听见刺耳的吵嚷声：“是你们医生乱开刀，还我老婆，还我儿子！”
付闻樱脸上风波不起，如在意料之中，有心一问只为将她敲醒。
许沁拿热毛巾擦着手，没吭声。
宋焰简短道：“没有。”
“嗯。”付闻樱略微点头，面色平缓，判定了这不过是一件简单而易清除的小花边，不值一提，“那就尽早分开。”
宋焰盯着她那表情看，笑出一声，说：“还有更人性化的。”
许沁走到阳台角落，低声：“是工作有些忙。”
许沁抿紧了嘴，没再继续，一直等出了电梯才再起话题：“差点儿忘了，之前在医院见过翟淼。……你把我们的事跟家里人讲了？”
她身旁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也跟着吼：“我儿子在我老婆肚子里边是活生生的，来你们医院就治死了，你害死了我儿子！”
付闻樱开口：“你下周哪天轮休？上次你葛阿姨来家里玩，说她侄儿和你相当，也正愁找女朋友呢。据说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类型，妈妈看过那孩子的照片，模样挺好。到时约上见一见。”
宋焰好笑，坐到她对面，道：“或许下周末就回来。”
长时间的沉默让许沁也有些忐忑：“……妈？”
“去年年底就收过文件，队里工作制度改革，以前的月休制换成了周末轮休制。”
许沁当下就头皮一麻：“诶，妈。”
许沁没做声。
许沁道：“翟淼对我的态度，转变挺大的，我以为你跟家人说了很多。”
“沁沁。”付闻樱声音有些低，听得出心情不太好。
他不多说，她心里却明白得很。她上周就躲着不回去，他是知道的。
许沁双手插在兜里，没有靠近闹事的人群，她远远地绕过，回到办公室拿出手机准备打110。
就见一群人拉着另一组的李医生又推又搡，
付闻樱眉梢微挑，似在回忆：“宋……”
沉默良久，许沁说：“知道了。”
一贯礼貌的小北也被气得说脏话，
“谢谢爸。”
许沁不言不语，翻看着病例。
许沁听到这话，脑子里警铃一响，心里斟酌半刻，终于要说什么时，
小东：“上次疑似感染艾滋，我都没走；但这个真叫人……不过还好，我只是个护士，不是医生，不然出了事首当其冲。”
“嗯。”宋焰打量她片刻，问，“为难？”
宋焰并没有问她电话内容，只交代她趁热把早餐吃了。
许沁眼睛一亮，表情却克制着没什么变化，问：“为什么这么说？”
“上周末让你回来你就没回。这孩子长大了，就越来越不听话了。”付闻樱说，“也不想爸爸妈妈了。”
小北立时就冷哼一声：“呵，现在赚钱这么容易了。那天人送来时，李医生就说了孩子保不住，大人也只能靠尽力。那男的和他妈死活不肯，非扯着医生说要救孩子。李医生当场就说不可能，咱们医院没有这种不抢救大人的先例。他们看李医生要先救大人，就拖着闹啊吵啊，本来就危险还耽误治疗。好了，现在人死了，说李医生治疗失误，要是先抢救孩子或许还能留下个种。我操。”
“没啊。”又是立刻否定。
小西：“看到这种男人，对婚姻都不抱希望了，结什么婚呐真是。”
许沁喝着汤，含糊地应了一声。
“好。”
她探出脑袋往洗手间外看，宋焰已经下楼了。
“宴臣上周回来，你没回；这周你回了，他又不在。这是约好了还是怎么？”付闻樱说。
“嗯。”宋焰正往碗里盛粥，“我这病假也休息得够久了。”
许沁回头看一眼室内的宋焰，他在吃饭，没有理会这边。她又回头看向楼下冬日里的五芳街，微一咬唇，说：“妈，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的。”
付闻樱正夹菜呢，见无回应，扭头看她：“沁沁？”
解救他什么，放他每晚回来折腾她？
“宋焰。”
许沁想想，又加了句：“我明天会回来找你。”
许沁回身抓起手机，一见屏幕上显示的字，心里就一个咯噔，也不看宋焰，拿起手机就快步走去阳台上接起：“喂？”
许沁早起刷牙的时候，发现牙膏用完了。她拉开镜子后边的壁柜找新牙膏，看见几盒药，是她之前在各个医院诊所找不同的大夫开的。
许沁：“什么？”
她极少说这种话。
“这周末有工作？”
许沁站在阳台上，慢慢呼吸着，又松缓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才拉开落地窗走回屋内。
孟宴臣不在，她刚在外头就没看见他的车。
这时，警笛声响，来了警察。不知是调解了还是把人带走了，急诊楼终于恢复了些许安静。
许沁缓缓放下筷子：“妈，我有男朋友了。”
竟是那天车祸孕妇的丈夫。这会儿纠集了一群家属来闹事，推搡之间冲突升级，开始抓着李医生拳打脚踢，旁边的几个医生护士上前护着李医生，保安也赶过来拉人。
这话一出口，那边有几秒没有回话。
“他们问起，就答了一句。没多说。”
“真的。”宋焰身子稍稍前倾，隔着一张桌子，许沁都能感受到他的气势，他黑眼睛盯着她，低声诱哄：“你考虑考虑，来解救我？”
“……”许沁将信将疑，“真的假的？”
付闻樱看她半晌，叹一口气：“两个孩子都不爱说话，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你们一个个都早些成家吧，都有了小孩家里就热闹了。”
除去这个插曲，这一天接下来的工作也就和平时一样忙忙碌碌，并无二致了。
“嗯，你在家也好好休息。”
父母脸上均闪过一丝讶异。
许沁舀着碗里的粥，微点头，不论一天还是两天，她已经满意，好歹不用等一个月。
你考虑考虑，来解救我？
许沁听着，忽而想起了那双漆黑的眼睛。
又问，“怎么，这事儿让你有压力？”
许沁吸一口气：“就是我高中时候的那个男朋友。”
“男人有好有坏。”正在恋爱期的小南还没绝望，“不过说真的，结婚一定要慎重，得选个好男人。不然啊，真不如不结。”
许沁把那堆药扔进垃圾桶，又扯了几片纸巾盖在上边。
宋焰：“在家休息。”
这回，付闻樱眼神移过来，多出了一丝警惕。
许沁声音略低下去：“消防员。”
付闻樱叠着餐巾，若有所思：“最近总觉得那孩子有心事，郁郁寡欢的样子。沁沁啊，你有时间也问问他。我问啊，他总闷着不答。”
小南皱眉，语气已然不好：“他们闹腾着想要干嘛？”
她重新拿起筷子，一锤定音：“那是不可以的，我和你爸都不会同意。”
一个约莫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尖声叫嚷：“就生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死人？当我们没生过？！是你们医术不行，瞎治！”
许沁说：“我认识他十多年了。”
付闻樱挂了电话。
许沁收了手机。
许沁脸上一辣。
“看看，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你这工作不顾家。相亲没时间，恋爱没时间，以后结婚也没时间。沁沁，你28了，不小了，知道吗？”
闹事的家属见有人当观众，气焰顿涨，愈发凶恶：“都来看啦来看啦，三院的医生害死了孕妇，一尸两命！”
“十多天。”
“哦。”许沁点点头，抠了一下手，说，“我妈又催我回家了。”
进了电梯，许沁问：“你这两天做什么？”
她微红着脸迎视着他，正想判断他说这话是调戏还是正经呢，椅子上手机响了起来。
“这种人就是无赖，就想找医院讹钱，讹完转身娶新老婆生新儿子，哪还记得他现在这老婆是怎么死的？”
许沁抬手摁了一下额头：“明天吧，明天我休息，一早我就回——”
付闻樱打断：“今天晚上回来。如果你实在是忙到了这种程度，一个月都回不了家，我给你领导打个电话，帮你请个假。”
她匆匆赶上楼，换了衣服洗了手，护士们都不在，估计已经到自己岗位上去了。
孟怀瑾和付闻樱一直等着她开饭。
“嗯。”
“嗯。”许沁闷头吃饭。
“……”许沁微微皱了眉。
“咱们这行，是越干越憋屈了。”小南低头整理着绷带，说，“这医院也是个好地方，人都往这儿送，治好了是应该的，治不好就赔巨款。来都来了，横竖都不能亏。”
“嗯，他现在做什么呢？”母亲悠悠地问。
小西道：“我两分钟前打过了，警察马上就来。”
“噢。”许沁关上水龙头，问，“那我要一个月后才能见到你了？”
……
电话两端皆是无声。
外头要去门诊看病的人经过急诊楼，也循声过来，好奇地围观。
许沁到达医院停车场时，离换班还有五分钟。
许沁刚要走，又折回一步，说：“对了，我今晚不回来了，要回我妈家里。”
“没有啊，以前就是一个人住。”她逞强，“这些天你在这儿，我才是不习惯呢。”她接过他碗里的粥，走到餐桌边坐下。
“行。”宋焰说，“我等你。”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楼道，宋焰眯眼望了一眼一月份灰蒙蒙的天，再看许沁，说：“上班去吧。路上小心。”
“你跟你哥也很久没见了吧？”付闻樱问。
许沁赶紧别开眼神，去摸手机。
她说：“这样还挺人性化的。”
他低低调侃：“要一个人住，不习惯了？”
宋焰手在兜里掏着烟盒，点头表示了解。
许沁下班前有个小手术，比平时晚了半小时，路上又遇到堵车，回孟家时天已大黑。
“沁沁，”付闻樱再度开口，“今天晚上回趟家，你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
“没有。”许沁立刻否定，要说什么，电梯中途停了一下，有其他住户走进来。
两拨人推搡纠结得更凶。
许沁斤斤计较地问：“周末轮休是什么意思？是几组人员周末轮班，一组休息一天；还是只要碰上周末，不值班的就可以离开营地，休息两天？”
“沁沁啊，来，喝碗汤。这一个月不见，爸爸看你啊，怎么看都觉着瘦了。”孟怀瑾舀了碗瑶柱汤给她，“多喝点啊。”
宋焰有些好笑地勾勾唇角，筷子夹起煎鸡蛋，放嘴里咬一口。
小北：“许医生啊，你不懂。话是这么说，但架不住人耍无赖地闹，就怕医院为了息事宁人给赔偿，那就真便宜那恶心男了。”
“这段时间没归队，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许沁拎着垃圾袋放到门边，回到池子旁洗手，问：“后天星期一，你要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