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宋焰却不接：“她犯了错，该罚的。”又道，“我妹妹跟她不是一起的。”
翟淼看着别处，不看许沁。
宋焰也不废话，转头问叶子：“你是翟淼上头的出货人？”
翟淼说着，回头看一眼，许沁还站在原地，所长也站着，那辆车也还停在那里。
翟淼面色依旧不太好，人却是平静下去了。
她回头看宋焰，宋焰脸上风波不起。许沁也是。两人互不看对方，像是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又像是各自心知肚明不去挑破某种难堪的现实。
许沁最终还是走到了门口。
那车却不开，像在等人。
许沁清楚他的意思，他这人，正直得要死，却又护短得要死。许沁说：“你想这些没用，翟淼不肯揭发她。”
宋焰看许沁：“你看出来了？”
民警问：“打完了？”
翟淼重新去找宋焰，认了错，也向他承认是从叶子那里拿的货，但毕竟是同校，不好向警察揭发。宋焰无心管叶子的事，没有强迫她。
许沁说：“翟淼，你出来一下。”
翟淼本来心里就乱，见她摆谱训自己，更烦：“别以为刚才你帮我说话我就看你面儿，少在我这儿装好人。我的事不用你管。”
罚款单递过来，两千。
宋焰说这段话时，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叶子一眼。叶子低着头，手指要把手机掐碎。
“你还跟我辩？”许沁问。
“行了。”民警说，“交罚款吧。”
许沁：“嗯。”
许沁示意她跟自己走，到走廊尽头了，许沁回头，双手插兜：“刚才你哥说的话都听到了？”
叶子捏着手机，不吭声。
翟淼无话可呛回去，徒劳地回一句：“许沁，你真够虚伪的。”
而他也并未回头。
宋焰清楚她心里难受。其实他并不在意，只是——要不是他喜欢的人站在那条线的另一头……
所长却迅速扫一眼在场的三个女生，似乎没看出是谁，转身问民警：“小陈啊，刚才是哪位给孟首长打的电话？”
到了派出所门口，所长还在送叶子，陪她在路边等。
驾驶座上的车窗落下来，身着西装的林司机礼貌询问：“大小姐，需要我的车送您一程吗？”
许沁一直看着宋焰在银杏叶的小道上越走越远，她是知道他不会回头的，但她一直看着。直到他走到拐角，那高高的身影一闪，不见了，空留金黄一片的世界。
一辆奔驰车驶过来，停在路边。
宋焰问：“主次责任分清楚了？”
舅舅舅妈都是正直善良的人，出了这事儿一定会教训翟淼。但孩子毕竟大了，管不住。再说事关学业，做家长的也怕孩子档案里不清不白，势必会不了了之。
翟淼莫名害怕，立即小心翼翼看宋焰，怕他回头，便挽紧他的胳膊加快了脚步。
屋里只剩三人。叶子低头不看宋焰。
“知道就好。”民警说完，看向叶子，“你也交罚款吧。——要是没带就让你朋友送来。”
宋焰站在走廊的尽头抽烟，许沁在一旁提醒：“通报批评不是小处分，你真要告诉学校？”
两人回到办公室，翟淼警惕地打量宋焰，诚惶诚恐。
双方一旦对立起来，翟淼和叶子的合作关系自然会散开。
翟淼虽然不喜欢许沁，但看在刚才她为自己说话的份上，听话地跟她出去了。
宋焰皱了皱眉，有些棘手的样子。
宋焰一言未发，把单子从她手中抽出来看一眼，随后手伸进兜里掏钱，点了二十张红色递给民警。
宋焰哭笑不得：“放屁。”
许沁推测：“你想吓唬她吧，让她说出主谋是那个叫叶子的？”
不到一分钟，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匆匆走进来，民警立刻起身：“所长。”
挣那区区两千块钱，她哥得往火场里冲多少次，从高楼上跳下去多少次。
他笑笑，揉了揉她的头，一言未发。
翟淼又要生气，许沁打断：“你学校好天资高，毕业后前途无限，大把的钱等你挣，可你呢，该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把时间荒废在这些假名牌上，被眼前的小利小益蒙蔽，不蠢？”
翟淼抬头就看见他的侧脸，轮廓分明，写满寂静，眼神似乎依然笃定，却又似乎没看见前方。
数钱的民警不知道这钞票背后的血汗，点完了把钱收好，说：“行，没事了。下次别犯了啊，再犯就没这么轻松了，得拘留的。”
“耽误您时间了，我送您出去吧。”所长对叶子说。叶子静坐了一秒才站起身，所长给她让路，后退时撞了许沁一下。
翟淼目睹这一切，费解地皱了眉。
翟淼咬牙。
秋天真是奇妙呵，分明是那么温暖热烈的金色，黄叶却又那么枯寂凋零，那么萧索。
所长对小陈说：“这是误会啊。”
许沁：“嗯。觉得她挺不对劲的。”
所长大步走过去，弓着腰朝叶子伸手：“你好，我是七叶坛派出所的所长刘子光。你好你好。”
宋焰的脚起先未动，被她拉得晃了一下才迈开步子，侧头看许沁一眼，简短道：“走了。”
翟淼别着头没吭声。
民警接过来，数了一遍。
许沁道：“你要是她爸妈，倒也无所谓，让她被学校开除都行。但你舅舅和舅妈那头——”
“我现在可以一句话让你从这儿出去，也可以一句话让你出不去，你信不信？”许沁问。
民警在为他心里的最后一点儿公平做斗争。
她的小心思宋焰看得一清二楚。
民警略微迟疑：“还没——”
叶子看一眼他伸出的手，简短地握了一下，微微一笑，还算礼貌。
民警：“问了，她就是不说话。”
两千块买她知错悔改，挺值，就算是两万他也眼睛都不眨一下。
许沁抬眸看他：“让我跟翟淼说吧。你继续给警察施压，让叶子开口，我刚观察了，她有想联系的人，还在犹豫。不管怎样，想办法叫这两人在今天断了。”
翟淼拉上宋焰快步疾走，才转身眼泪就吧嗒往下掉。悔恨自己把宋焰拖到这幅折辱境地。
哥，这世界真是不公平。真的。你比那些人好一百倍，真的，好一百倍。
……
翟淼抖了一下：“那些虽然不是真名牌，但都是正规的——”
许沁没说话。民警也有些尴尬：“哦。不是一起的。好。”
“知道了。”翟淼瓮声，不看宋焰。
“估计还指望过了这遭儿继续干呢。”宋焰冷嘲一声，“要真有这种想法，被学校记过都算轻的。……刚才她那样子你也看见了，自作聪明不知悔改，利用警察骗取同情，丫的就是欠收拾。”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关心你。”许沁说，“但你别给宋焰添麻烦。这么大人了，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负责。”
线的这一头，宋焰用两千块把翟淼带出派出所；另一头，所长点头哈腰把叶子送上豪车。
许沁道：“不用，我车在前边。”
许沁并未介意，那两人出去了。她回头看宋焰，他们也该走了，余光却看见民警从抽屉里拿出了那两千块钱。许沁脸色微变，希望下一刻的事情不要发生，但——民警说：“这钱你们拿回去吧。所长都说没事儿了。”
门外，翟淼听到这番话，又害怕又羞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面恨宋焰严厉非要刨根问底，一面又知他是真疼自己。
许沁大概猜到了她会给谁打电话，没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
说完就要走，许沁突然抓住她胳膊把她扯回来。翟淼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人猛地撞到墙上，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许沁，刚要发作，
宋焰拍她一下，训：“跟你说话呢。”
翟淼给民警道了歉做了保证，总算告一段落。
许沁看到那辆车，脚步不自觉放缓，但宋焰和翟淼走在前边，她也不能落下太远。况且，那车宋焰也认识，她走快或走慢已无区别。只怪她没想到孟宴臣会派车来接人。
许沁语气冷淡：“翟淼，没那个资本就别横。”
宋焰瞅她半晌，突然笑问：“我俩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翟淼噎了一道。
宋焰手指弹了一下烟灰，没吭声。
民警小陈一脸懵懂，疑惑地指了指端坐着的叶子。
翟淼眼泪更凶，她一抹眼泪，用力下决心：“哥，你别那么早恋爱结婚，等我好好读书毕业找工作了，给你买保时捷的婚车，给嫂子买大牌包包，绝对正品。我以后嫁人了，也把婆家的好东西往娘家搬，都给你。”
宋焰：“没问？”
宋焰道：“我是希望翟淼把这事儿交代清楚，画个句号。是她的责任，她逃不了；但不该她背的，我也不能给她扣上。”
宋焰也不管她，看民警：“这位同学和我们家翟淼一起的？”
小陈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所长都这么说了，他一小民警较个什么劲儿呢。
所长给叶子拉开车门，叶子坐上去，所长关门前对车内的叶子又一番嘘寒问暖了才关上门，挥手再见。
所长诧异地回头，不明白身后怎么又蹦出一个大小姐。
宋焰那两句话，翟淼听得清清楚楚。她看一眼那两千块钱，眼睛红了，低下头。
翟淼早对叶子那一通电话心生疑虑，现在又来豪车接送，还和孟家扯上关系，她更不解了。
翟淼心里突然疼得要死，她跑去拉住宋焰的手，不由分说：“哥，我们走。”
宋焰揉揉她的头，说：“走吧。送你去学校。”
许沁问：“知道自己做错了吗？”
“过去跟你哥认个错吧。”许沁看向别处，道，“他也没想把你们往死路上逼。但你要还不知错，他也是下得去手的。”
宋焰不跟她费时间，看向民警，道：“翟淼犯的错，我们一定担；但这位同学不能蒙混过关。如果翟淼拖她下水，我们负责；可如果她引翟淼下水，我们也一定追责。她现在一个人，也不能仗着人多欺负她。麻烦你通知她联系亲友。如果还是不说，叫她老师过来。我知道她哪个学校的，查出是哪个系不难。”
派出所门口，一道看不见的线在他们之间清晰地划开，泾渭分明。
没有回头。
“是啊，一起的。”
四周异常安静，许沁看一眼翟淼，她双唇紧抿，突然别过头去抬头望天。怕是到了这一刻心才真的知道痛了。
……
翟淼狠狠咬牙：“哥，我再不浑了。我保证。”
“打完了。”叶子说，回到椅子上坐好。
叶子咬紧嘴唇。
“我去打个电话。”叶子终于开口，起身时，无波无澜地瞥了许沁一眼。
翟淼气极，上前一步：“你就有那个资本——”
翟淼看见上头写的金额，愣了愣，不说话了，手指把那单子攥得生紧。
许沁淡淡道：“这我知道，不用你来告诉。倒是你，看不清自己站的位置。你哥还说你聪明，我看你蠢得一塌糊涂。”
翟淼如受当头一棒。
许沁知她个性，索性不给好言好语：“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吧？你那点小聪明算得了什么，嗯？今天你犯的事儿小，你哥交个罚款还能救你。改天呢，受害者要是烂了脸中了毒，叫你坐牢，你爸妈跪下磕头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