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苏年锦缓缓抬起头,眉头一皱,“不恨。”
“是。”
“是。”她迎头看他,不卑不亢。
“好。”
苏年锦目若冰霜,看着上方萧沐原冷冷一笑。他再不是当初的沐原了,当初的沐原眉目清澈,一身风流,而如今,生生让她厌恶。
“这……”沈倾岳被堵的哑口无言,悻悻又站了回去。
萧沐原一怔,“什么意思?”
“谢皇上。”沈棠福身,眉眼里的笑意隐着一丝狠戾。
“当日我是讨厌她,”苏年锦长睫微暗,“不过如今疏涵因我而死,我对她只有愧疚……”
“丫头,”萧沐原将目光散在宫外的花木上,想了想,忽地苦笑,“彼时你在三王府受尽委屈,许幼荷还公开说天下女人都不能和她争夫,唯你可以。又让你在烈日下浣衣暴晒,如此种种,你都不怨恨她吗?”
袍袖就这样被沈棠扯着,萧沐原却一直盯着苏年锦看。看到后来眸子猛地一痛,她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唇角还夹着一抹冷笑,那冷笑,是讥讽?还是不在意……萧沐原只觉得有口冰水从头顶直灌脚底,连着手心都满满的全是恨意。他的梨儿,他从小就百般呵护格外宠溺的梨儿,如今,竟然连看都不愿再看自己一眼!
“对了皇上,”苏年锦刚刚起身,便见沈棠拉着萧沐原撒娇道,“那许幼荷是要死了吗?皇上可不可以把这件事情交给臣妾去做?”
“哎呀皇上,”沈棠再次撒娇,“就让臣妾给你揉揉嘛。”
“丫头,你自小就比朕聪慧。”
“不过,许幼荷终归是要死的。”他补了一句,隐着疏离,“孩子的事情,愿你说到做到,不然日后没看到该有的样子,也是要死的。”
“何事?”萧沐原看了看她,眸色一暗。
“好!”萧沐原重重答应,而后猛地旋身站起,大步流星出了宫门。
“在等我吗?”苏年锦一忙替宫人扶住他,看着他瘦削了不少,然风骨却依如从前,眉眼一笑,“怎么不进宫?”
座上的萧沐原微微一怔,声音立马沉冷下来,“是个男孩?”
“师父,”苏年锦灼灼看向他,“你虽养育我,不过如今本宫与皇上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吧!”
“是。”萧沐原心头一紧,若说愧疚,谁有他对她的愧疚多……
宫中香薰袅袅,苏年锦恍恍惚惚看见,他的唇角扯了扯。
“皇上,皇上。”宫门大开,忽见沈棠的影子跑进宫来,步履轻盈,启齿娇嗲。
“是……”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萧沐原捏了捏眉心,似乎是极累了,“让皇甫处死吧。”
萧沐原抿唇,房上君子?她的语气,明明是在嘲讽他!
“回皇后,那许幼荷怀的孩子是前朝余孽,万不能留啊。”沈倾岳恰逢在众臣之中,见她这副样子,忙抽身出来,“若那婴孩不死,日后必会成为我大雍的隐患。”
萧沐原正在宫中与众大臣商议一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便见苏年锦火急火燎地跑来,直接打断他们的对话,跪在那里,“求皇上饶孩子一命。”
“是,”苏年锦仍在跪在那,顿了顿,“倘若,倘若这个孩子与慕佑泽一样呢?”
“哦?”
“呵,你呀。”萧沐原被她一逗,摇头笑了笑,“古灵精怪。”
“臣妾父亲杀死了四王爷慕疏涵,为我大雍立了大功,臣妾想继承家父的勇猛,所以恳求皇上许幼荷处死一事,交给臣妾来做吧。”
兴庆宫。
沈棠撅了撅小嘴,不顾跪在中间的苏年锦,直接上了台阶,走到他的身边笑嘻嘻扯了扯袍袖子,“臣妾父亲说皇上正头疼呢,臣妾便想过来看看,是不是皇上的头痛病又犯了?不然臣妾给你治治?”
“是。”沈棠低头时余光斜睨了苏年锦一眼,但见她竟无动于衷地跪在那里,似乎没有看到自己一般。
云儿上了茶,安静地站在旁边。苏年锦启口吩咐:“云儿你再去拿些糕点来,膳食也速速准备一些。”
一行人皆转身出了宫,流云在外面阖上了宫门,一时间,宫中气氛冷若寒冰。
慕佑泽被人扶着一直站在宫门口等着苏年锦,双目无神,唇角却是笑着。他期盼她在看见自己的第一眼时,心情也会好一些。
萧沐原看着她,喉头一动,“起来吧。”
苏年锦低了低头,没有说话。
苏年锦越听越心惊,连着呼吸都似染了寒茬,原来他都知道。闺房、王府、悄悄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在慕宛之身边的一举一动。呵!
“这……”
萧沐原将手中奏折一丢,坐在龙椅上,淡淡看着她。彼此对峙了那么久,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偏执与争吵。
未央宫。
“皇上,”沈棠赶紧给萧沐原递了盏茶,“臣妾想去四王府看看,处死许幼荷的事情,就交给臣妾吧,求皇上了……”
“当日你也答应朕,是女孩便留,是男孩便死的。”
“想尽早看见你,就站这了。”慕佑泽摩挲着寻她胳膊,却让苏年锦发现了他手指上的伤。她一怔,知道他在狱中肯定也吃了颇多苦楚,嗓子一涩,“那我扶你进去。”
“你们都先下去吧。”
“皇上答应我了吗?”
“你当初放过慕佑泽,不就是因为他双目眇了么?”苏年锦扯了扯唇角,“没有人会利用一个残废,你也知道的。”
果不其然,她一身败势归来时,暮色浓浓,四周花草都呈灰绿。本无心逗留,却见慕佑泽一身白衣站在那,心头一惊,随而大喜。
“你且在这,朕还有些事情没和皇后交代清楚。”
“皇上当日藏在房顶么?”
她微微一笑,满足地将婴孩搂在自己怀里,眸中一颗清泪,正滴在婴孩身上。
“恨不恨朕不知道,那时你与慕宛之在闺房中说俏皮话,言之切切说要喂许幼荷吃一百个包子让她闭嘴,想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的。”
“皇上能否饶婴孩一命?”似乎没听到他的命令一般,她再次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