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阿方薇在宫外踱来踱去，眸光一直往宫内瞅。慕宛之啊慕宛之，你要给本公主醒过来才行啊，千万不能死了……
她方想再说，却见萧沐原一下子将另外一块地瓜也丢在地上，而后一下子站起身来，目光冷冽地看着她，“我们之间，不能说点别的事情么？”
苏年锦颤着双手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而后从袖口中掏出一粒紫色的药丸，慢慢塞进她的嘴里。眼泪一下子落在那药丸上，险要将那药都化开。
“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直到苏年锦走出刑部监，那声音还一直回荡着。听身后的太监们窃窃私语，大概是疯了。苏年锦脚下没停，昂首走近一片长雪里，吸了口暮时的空气。疯了好，疯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从高高在上的太子，落到如今的阶下囚，又眼睁睁看着太子妃被打，自己亲生骨肉被堕，他这个太子，如何能受得了……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也不恼，顾自从袖口里掏出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苏年锦心里一沉，九五之尊，万人敬仰的皇上，竟然在龙袍里藏地瓜，还那么烫，他是怎么忍住疼痛偷偷给她拿来的。
胡地。
苏年锦接都没接，清冷冷地落了泪，“太子妃死了，你能不能放过许幼荷。我要保住疏涵的孩子……”
“啊！啊！救救我，救救我……”顾筠菱拼命挣扎，但凡有一只手垂下来，立马捂住小腹，那木棍子便一下子砸在她的手背上。长甲被砸的黑紫，顾筠菱满脸是泪，头发上全是汗，就那样活生生被人架住，活生生被人捶打。
苏年锦别过头，没有说话。
“苏年锦我恨你，我恨你！”慕辰景也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抱着监狱栅栏大声嘶吼，“这是你欠我大燕的，你欠我大燕的！本宫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如今浑身落魄，目中全是眼泪，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眼瞧着是不行了，可只有苏年锦知道，顾筠菱根本不会是被打死，而是腹中绞痛，活活疼死。那种疼痛昏天暗地，又夹带丧子之痛，如何能忍……
那声音悲怆泣血，迟迟在走廊里回荡着。苏年锦缓缓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裙摆处早已饱蘸了血水，她险些一个踉跄，被身后福子猛地扶住，才没有跌坐在那血水里。
门娇娇给苏年锦端来一些膳食，苏年锦没动，至深夜子时沐原来看她时，那些膳食仍旧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
“菱儿……”慕辰景满脸是泪，哭着哭着却猛地大笑起来，声音愈发凄婉。
“不行！”
“给。”他将地瓜掰成两半，用嘴吹了吹热气，才缓缓递给她，浅浅一笑，“批了一天的折子，朕也没吃饭。你吃这块，已经不烫了。”
“还在置气？”沐原随她坐下，搭手扯了她的腕子，却被她反手抽回来。沐原一怔，寒寒道，“就这样气我？”
眉下的人儿已经没有了气息，旁边牢狱中的慕辰景仰头大哭，“菱儿，菱儿……”
顾筠菱对着她缓缓一笑，什么都没说，便顾自吞下了那颗药丸。只是那笑太过明媚，像极了春日岭上漫山遍野开的山茶花。顾筠菱，苏年锦颤着双睫在心中凄怆默念，顾筠菱，年十九，太子妃，乃户部尚书顾离之女，生性纯良，温婉识礼……
那小厮又跑进去，额头上全是汗，刚才胆子都要吓飞了。
“锦主子，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顾筠菱双目圆睁，一边喊一边跪下看向苏年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马上要生……”
“让开！”
声音漫天遍地，险险要压过顾筠菱的哭声。
“救救我，救救我……”狱中的顾筠菱已经没有力气了，肚子一下子瘪掉，整个人昏怕在墙角处，唇角慢慢吐出血来。
“菱儿，菱儿！”慕辰景趴在那里大哭，苏年锦从未见过慕辰景哭的样子，如今一看，心头直痛。
“不合口味？”沐原一笑，今日他直接穿着早朝时的龙袍来了，明黄沾身，风流俊逸。
“孩子，孩子……”
满宫全是人，太医、侍婢、太监争相跑来跑去，阿方薇在外头等的不耐烦，直接拽住一个刚刚跑出来的家伙，急问：“怎么样了？”
“求皇宫回宫！”
“你……”
苏年锦也缓缓站起身，目露花殇，“沐原，求求你了，放过许幼荷吧。”
他手上的地瓜瞬间就落在地上了。萧沐原没说话，顾自将另外一半放在嘴边吹了吹，又递给了她。
连玥宫。
“求皇后回宫！”
苏年锦只想快步上前，却被剩下一众太监拦住，扑簌簌跪在苏年锦面前，“求皇后回宫！”
“吃吧，吃了就不痛了。”她嗓子发干，喉咙喑哑，黑色的牢狱里灯火凄然，映在她的面颊上犹如鬼魅。
“那还不快去救！”阿方薇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怒气冲冲。
哪怕许幼荷之前陷害过她，她都没有介意过，还阻止慕辰景对许幼荷不利。她的心里，除了太子，再没有别人了。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女子，下场竟是这般……
她忽然想起他们小时候当乞丐，还没被师父养活的那段时间，他天天扒地里剩下的烂地瓜，扒出来一个好的就特别高兴地烤给她吃。怕烫着她，就用嘴吹来吹去，才递到她唇边。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疼爱呵，沐原，倘若能回到当初该有多好……
见面前的太监迟迟不动，苏年锦大吼，一脚踢开了面前的一个。其余的面面相觑，这才悉数散开。牢中的顾筠菱奄奄一息，眉头却是直皱，身下血水无数，腥气扑鼻。
苏年锦抿了抿唇，“我现在之所以不死，就是在救他们。等你全部杀掉他们，我立刻就死。”
“你们让开。”她说话时，眼泪一下子落到地上，大颗大颗的。
她坐在八宝凳上，隔着一道云母屏风，不愿看他。整个未央宫一片死寂，灯烛也燃的少，衬得她自己愈发冷清。
大雍，承乾宫。
一身暗红的凤袍长摆被风带到半空猎猎作响，金色的步摇横在鬓头随着步子摇甩晃动。福子在她身后跟着，只觉得眼前的女人愈发孤独。
“并不饿。”
“是，是……”
“回、回公主，还在昏迷。”
“求你了沐原，”苏年锦嗓子疼痛，声音嘶哑，“你真的一点都不愧疚吗？若不是因为那方帅印，现在在狱中的就是你。你发发慈悲，救救疏涵的孩子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沐原……”
他甫一说完，就被几个太监轮着扇了耳光。声音极响，夹杂着太监的辱骂声，“皇后也是你骂的，贱种！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