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王爷,此女……”
泪从面颊上滴到手心里,苏年锦哀戚地看着那曾经无数次抚过小腹的掌心,嗓子一痛,想哭却是再没有声音。
“可是,”慕疏涵抓住栅栏的手紧了紧,喑哑道,“丫头,你何必这样逼自己,连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听不见那些大臣的叫嚣,听不见秦语容奸笑的声音,听不见福子的哭声,听不见他恨她的声音。
“你看,”苏年锦半坐在简陋的榻上,苦笑了笑,“连你都知道我是俞星梨了,他们早晚要知道的。”
慕疏涵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似乎在替她哭,将那些没有流出来的泪全部哭出来。
她问了最后一句,却见他仍是无动于衷,遂缓缓扯开唇角,凄然一笑。
底下的大臣全部站出来禀示,声音一波盖过一波,悬在苏年锦耳边嗡嗡直响。只是慕宛之久久不说话,只盯着苏年锦看,盯了许久许久。
苏年锦含着泪看着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下去,剩下的,全是淡然。其实早就打算好了,只是拖到如今才做,既是将死之人,孩子也早晚要死的。
“没用的。”苏年锦用尽力气扬了扬声调,拦住他,“我告诉他和那些大臣我就是俞星梨,那些大臣不会让宛之放过我的。”
“可是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吗?!”慕疏涵大吼,一下子站起身来,眼眶通红,“允儿逃走了,这府中只有你自己!只有你自己死掉了,你才甘心吗?!”
“王爷请三思!”
慕疏涵大惊,看着苏年锦忽的喷出一口血来,连忙大喊:“丫头撑住!我救你出去,我救你出去!”
苏年锦没有说话,只静静地靠在柴房的墙壁上,目光呆滞。
“允儿,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
苏年锦正咳着,忽听栅栏外一声急迫的关心声,苏年锦微微一笑,他永远是个急性子。
“王爷,此女不可留……”
似乎所有人都呆住了,没有人敢反应,也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止。就在她一下子一下子砸向自己的肚子时,台阶下的慕宛之突然仰天大哭,“不要!”
“还说没事!”慕疏涵拼命扯着那些枷锁,却弄了半天也没打开,气得拳头直攥一下子砸在木头上,“我去让三哥开门!”
肚子发出咚咚的声音,苏年锦咬着牙一下连着一下不断地重击,直到她自己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身下,有大片的血迹,犹如凄艳的梅花,嫣红、魑魅。
“丫头,丫头你没事吧?”
只是,他甫要动身,却被一群大臣拦在后面,众大臣从他脚跟处一直跪到台阶前,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接着一个,完全堵死了慕宛之的路,让他动弹不得!
柴房里又冷又脏,苏年锦躺在柴房一角里,不断地咳着。有下人端来药汤只放在门口,连门上的锁链都不打开,嫌弃似的推到栅栏缝隙处,就赶紧捂着鼻子离开。
一切,都听不见了……
“想过。”苏年锦看着他又是一笑,灿若桃花,那是慕疏涵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请将她关进柴房!”
“猛烈撞击,身体孱弱,胎死腹中,终,身,不,孕!”
她缓缓坐起身来,看向柴房外的慕疏涵,“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咳咳……”
“这府中还有沐原的卧底,我不知道是谁。”苏年锦面色难堪,愈发惨白,“我只能这么做,才能确保宛之能不被我牵连。那些大臣知道了,宛之就再也没办法救我了,这样替他做决定,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是大夫,我知道怀孕八个月突然流产意味着什么……”
将她关进柴房!关进柴房!柴房!房……
转身,缓缓迈上台阶,她就站在东厢门口,面对着底下一众人的目光,此刻心中犹如刀绞。
“我只是心疼我的孩子。”苏年锦掌心抚上小腹,眉头一皱,带着哭声,“我很想要他,特别想要他……”
声音盖天,犹如山崩。
“沐原太聪明了,不这样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谁曾能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王妃,如今竟会有这般下场。
“王爷,此女就是祸水,早晚会让王爷声名涂地,还请王爷迅速将其赶出王府!”
明明都要春天了,却还是落了雪,出奇地冷。
他咬着牙将最后一个字吐出来,似乎想要将它咬碎,撕裂,将它全部甩进寒风里,那样就再也不属于她了。那个词,就再也不属于她了……
“爷信我吗?”
“你为了救三哥,不惜牺牲你的孩子……”慕疏涵怔怔地看着她,喉头一滑,哽了哽,“为了让那个卧底相信,你确实与三哥有嫌隙,你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
“是。”允儿低头,眸光中带着一丝决绝。
……
苏年锦微微有怔,寒风一吹,又不断咳着,看得慕疏涵直心疼。
“为什么?”慕疏涵双目一痛,“ 你为什么要告诉那些大臣!”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苏年锦的唇角愈发惨白,木子彬本想上前阻止,却被允儿一下子拦住。她答应了她,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她,半分都不行!
而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苏年锦缓缓抬起胳膊来,一下,一下,一下,全部捶向自己的肚子!而且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使劲,一下比一下疼痛!血,从苏年锦的下身缓缓渗出来,触目惊心。
“王爷,请将她关进柴房。”
苏年锦提裙缓缓下了台阶,站在他的面前,半晌才浅浅启唇,“爷相信我吗?”
大雪无声无息,落在他的袍子上头发上,夹着哭声,无比哀鸣。
她昏厥时尚还笑着,耳边充斥着慕宛之的声音,那声音撕心裂肺,让人恸哭。她用最后的余光看向他,看他踢翻一个又一个的大臣,看他愤怒地张着大嘴,看他哭的满脸是泪,看他踩过大臣奔到她的身边,用嘶哑的声音对她说,我恨你,我恨你!
“丫头,丫头!”
慕宛之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常有样抱住她。他太累了,忙了一夜还未休息,便出了这样的事情,他的脑子还没来得及捋清楚,就被苏年锦一声接一声的质问又弄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