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苏年锦整理了下衣衫,便背身转向宫门,那背影素寡哀凉,乘着外面的狂风更显孤绝。
苏年锦发丝凌乱地跑到未央宫门口时,身后一片漆黑,毫无动静。
不……不!
“霏儿,拿笔来。”
一路无话。
“好,朕答应你。”
“锦主子今天是怎么了?”霏儿看着她,一脸不解。
窗外风声入耳,直冽人心。
苏年锦能感受到身后两个侍卫投射过来的灼灼目光,她不能白天来,如今只能趁着黑夜出宫。只是……饶是她再多小心,始终,也是去见最后一面罢了……
武英宫。
待苏年锦写好,便又叠成纸鹤的模样,交给霏儿,“等皇后哪天不疯癫了,你就将这枚纸鹤交给她,她自然能懂。”
霏儿叹口气,摇了摇头,“太医都没有办法了,如今也只是吃一些稳定情绪的汤药。”
“噢……”她哽了哽嗓子,已经说不出任何话了。
“皇后,皇后……”苏年锦竟一下子哭出声来,趴在皇后的怀里,嘶哑着嗓子哭,“我好想回去,我好想回去……”
皇后面色温婉,呆呆地看着哭了满脸泪的苏年锦,忽而一笑,拿起身侧最好看的一只纸鹤给她,喃喃着,“不哭,不哭,给你,给你……”
“你不必出宫了,朕会昭告天下,怡睿王的女人得了疾病死去。等你再出来的时候,就是我大燕明瑞公主,与胡人和亲。”
不多时,苏年锦缓缓站起身子,拿着那彩色纸鹤走到桌案前,缓缓将其打开,而后笔蘸了墨,一字一字写在上面。
只是苏年锦就跪趴在皇后脚跟前,看着皇后一只、一只、一只的叠着纸鹤,眼睛里的湿物越来越多。这江山万里,穷穷天下,浩渺宇宙,四方大物,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帮她,肯帮她。她是有多难,沦落到这种境地,却只能孤身等死,孑然一身,她好无力,无力到不能与任何人对抗,只能任人宰杀……
“皇上若信不过我,大可以派侍卫跟着我。我只是想在临走前,再看一眼……”
“我想再出宫办点事。”
“什么事?”
“不派侍卫追我,是因为我根本逃不出这皇宫吧。”
“皇后……”
霏儿探头看,却皱紧了眉头。那是什么字?歪歪扭扭的,不是汉字也不像胡人字符,根本看不懂。
“锦主子?”霏儿抬头看见她,暗吃一惊,“你怎么……”如今她满脸是泪,脚下鞋子丢了一只,浑身脏乱,霏儿大为不解,拾步向宫外望了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才又走回来。
霏儿回头看了一眼痴傻的皇后,而后又转向苏年锦,“放心吧。”
深夜无星,灯火寂寥。
苏年锦怔了半晌,周遭一切似乎都静默下来,唯有风声与呼吸声交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宫中燃着琉璃宫灯八十一盏,亮如白昼。
“所以说你很聪明。”庆元单手负后,“你去和亲,朕也放心。”
已经……没有人能帮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苏年锦双目无神,只是眼眶里却又流出很多眼泪,为什么连老天都不帮她……
庆元点点头,鬓角斑白的头发也跟着颤了一颤。
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苏年锦一个趔趄直接摔在地上,痛地她直冒眼泪,只是担心后面侍卫追赶,来不及顾痛,吃力爬起来,连忙又跑。
“好。”
“真的吗?”霏儿怀疑着,“这种字皇后真能看懂吗?写的是什么?”
只是,没人能听懂的……
皇后与侍婢霏儿正在低头鼓弄什么,待苏年锦走近,才知她们是在叠纸鹤,一张张很小的纸,被昭容一一折叠,她眉角中尽是笑意,似乎那些纸鹤给她带来了无穷的欢乐。
“你回来了。”庆元仍然在殿中,看见她出现在宫门口时,只微微一笑。
苏年锦一路踉跄从武英宫出来,也不顾身后是否有人追,直接沿着广场跑到未央宫。她要回去,她不要在这里了,她要找皇后找到回去的办法,她绝不能一嫁再嫁,任人欺辱!
苏年锦低了低头,似乎再没有了锐气与骄傲,这一刻,全是妥协。
“呵,这是去报信么?”
扑通……
苏年锦吸了吸鼻涕,抬头看了看那彩色纸鹤,伸手缓缓接过来,掌心一颤,心如刀绞。
霏儿一愣,看她终于说话了,忙应道:“是。”
“她还会恢复吗?”苏年锦直直盯着皇后。
“皇后……皇后……”苏年锦哽咽了嗓子,一下子跪在皇后身边攥住她的手,那手掌冰凉,如今握住另外一个温热的掌心,似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皇后又疯癫了。”霏儿叹了口气,弯身扶起苏年锦,“皇后听说太子战败,一下子就疯癫起来,太医说病情又加重了……”
只是任苏年锦怎么叫,昭容皇后都没有抬头,只笑嘻嘻地叠着手中纸鹤,天地八方,就她一人,与她手中的纸鹤同在。
“到时你就知道了。”苏年锦微微苦笑,而后将纸鹤放在她的手心里,“切记,只能交给皇后,其他人一定不要看。”
“再去看一眼怡睿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