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夏末夜寒,怕主子会冻着。”那人又弓了弓身,声音倒是清脆得很。
慕疏涵却跟没听到一般,疾驰着向天恩寺而去!
吁——
“休了她休了她!你休啊!关我什么事!你干嘛骑那么快!你个神经病!你爱休谁休谁!混蛋!混蛋!”苏年锦上前直接捶他踢他厮打他,此时被颠簸的毫无一丝淑女气质,完全被胃里难受的东西弄得浑身来气,连话都说不清楚,直到骂累了打累了,见慕疏涵弯着身子抵挡她的踢打时,她才猛地一愣,停下来静静看着他,一皱眉,“休……休谁?”
苏年锦坐在前面,慕疏涵宽大温暖的怀抱紧紧贴着她,她略有些不自在,噙着凉风喊了句:“那么着急干嘛?”
“我……”苏年锦毫无缘由被他凶了一通,立时有些发软,“我也进不去啊。”
“来人!”
苏年锦一怔,胃里又开始难受了。
“啊?主子是要住在那种破房子里吗?”福子有点急。
“主子稍等,我去禀报一下。”
……
“慕疏涵?”苏年锦一怔,没想到竟然会是他。
福子略一低身,便上前去和守卫打交道,只是很长一会之后,却见福子一个人悻悻又走了回来。
被仆人搀扶着吐了半日,苏年锦昏昏沉沉,灯火映在眸子里都模糊不清。她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又白了慕疏涵一眼,“我真是欠你们两口子的。”
福子抬了抬眼,道:“主子可拿什么牌子或者王爷的东西?”
“你慢点!太快了!”
“你说,你说……”苏年锦吐完,扶着石柱站起身来,此时的她犹如被人刚刚强|暴完一般,眼里鼻涕里全是泪,拿着簪子对着他大吼,“你是赶着去投胎吗?拉着我到这里干什么!”
慕疏涵停了马,撩袍下来,直奔苏年锦,“你怎么走那么慢!夜里不安全,你会不会替自己考虑一下啊!”
“什么进不去?”
吁——
苏年锦记得她常晕车,每晕一次就跟死过一次似的。如今这么难受,让她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那时候她多肆无忌惮啊,多目中无人啊,多任性嚣张啊,刚才那么大吼大叫虽然一点规矩都没有,可是她多舒坦啊。二十年了,来到异世二十年,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方才一吐,真真就跟回到了过去似的。
谁知慕疏涵像没事儿人似的,抬手摸了摸鼻子,哼唧着,“不小心,就走快了。”
“这……”苏年锦看了看四周,这黑灯瞎火处处无人,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如果连城都进不去,如何是好……
“没有。”苏年锦摇了摇头,“进城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说呢!”苏年锦声嘶力竭,使劲全身力气吼道!四周下人一惊,从来没见过温柔如她竟也有这般模样。
“王妃啊……”慕疏涵已经疼得说不上话来了……
终于停了!
“呕!”
“怎么了?”
阡陌横纵,星光漫天。
“冒认?”苏年锦忽地一笑,“至于么……”
苏年锦抬手抚了抚发髻,叹了一声,刚要转身吩咐轿夫们四下找找客栈之类,却听有达达的马蹄声从城内传来,继而一声清润嗓子入耳,如饮杏花琼酿。
苏年锦一怔,早晨出来的急,何况又是跟着慕宛之,她什么都没带啊……
“你叫什么名字?”苏年锦移步,仔细看了看他。
慕疏涵一挥马鞭,即刻有士兵从身后跟来,迅速围在慕疏涵身后,等待指令。众人一惊,风寒深夜,竟然能看到大燕四王爷如此威风八面铿锵号令的模样,实在难得。
福子哀叹一声,摇了摇头,“都问过了,没有。”
竹苑前红烛高挂灯火通明,慕疏涵将马丢给仆人,看着她扶着石柱弯着身子狠狠喘着气,才撇了撇嘴,软了一句:“你没事吧?”
身后的慕疏涵没出声,马儿疾奔。
“喏……”苏年锦扬眸看了看那个守卫,指给慕疏涵看。
“呃……”慕疏涵有些哑然。
“小的福子,本是来接锦主子的,不巧赶上这茬。”年轻随从颇有规矩,回话皆是字正腔圆,“木管家的安排,说是锦主子那里人手不够,让我和另外一个丫头明天就过去院里伺候锦主子。正巧秦主子来接王爷,小的就一并过来了。”
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走到城门,可惜已上戌时,城门落锁,不能再进了。
“主子,我再去和守卫说说去!”
“将城门守卫全部拉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苏年锦被颠簸的浑身抖如筛糠,头发也全部垂落下来,衣服被风撕的像刚刚起床的怨妇。她手里紧紧攥着从头发间掉落的海棠簪子,恨不得立时戳到慕疏涵骨头里——让你不停!让你不停!让你不停!
“走快了?走快了!”苏年锦刚想大叫,却反身又开始吐了起来,身子抖如一团。吐了半晌,终于好一些,缓缓立了身子气冲冲白了他一眼,继续大吼,“干嘛拉我到这?到底什么事!”
苏年锦皱眉,总觉得城门守卫不该如此决绝。这会儿慕宛之也应该到兰苑了,如果发现她一直没回去,难道不该让人过来接一下么……
“守卫说,必须有王府牌子或者王爷口谕才行,不能随便冒认……”
福子有点恼意,抬脚就要再过去理论一番。只是步子还没迈,就被苏年锦拦住了,月明星稀,映的她的眸子格外盈润,“别浪费工夫了,你去周围找找,有没有农户人家或者客栈之类。”
“本王要休了她。”
“总比夜宿街头好些。”
“只能在外面等了么……”轿夫垂了垂头,叹了一声。
慕疏涵说完头也不回地拉着苏年锦翻身上马,而后绝尘一般向着城内驶去!
“配给我的?”苏年锦微怔,随而扯了步子,踩着月光浅笑了笑,“那就跟着一起走吧。”远处的灯火飒飒迎风,惹了她一身俗世气,然那背影却又极是清寡,让人看不清那如花树堆雪的面颊上到底隐着怎样的表情。
夜里的露气越来越重,苏年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惊的旁边林子里的飞鸟扑棱棱地都向远处飞去。
风呼啸着,苏年锦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身子不断撞在慕疏涵怀里,每一次都像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一路颠簸,苏年锦眼瞧着天恩寺就要到了,连忙叫道:“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