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所救何人?
一路行来,雨画微自是早早便察觉无用那足少阳经脉竟是受了伤损。
以雨画微之医道造诣,要疗治这无用足少阳经脉的伤势,绝非难事,可他却迟迟不敢这般去做。
只因那濮非流逝去之际,雨画微奔往匡庐山实则是为觅得紫气,是以长久以来皆深藏不露。
若是轻易去疗治无用的伤势,那定然会即刻露出马脚。且无用师叔与自己并非熟稔至极,其下之命令亦甚为乖谬。
几番思量后,雨画微心中暗忖还是老老实实依着师叔的吩咐更为稳当。不过事实上,雨画微早就在不惊扰无用的状况下,以那难以察觉的速度与方式,缓缓地为无用疗着伤,也正因如此,无用这才复原得那般迅速。
雨画微当下意在寻一处可供运功打坐的妙处。
此地湖泊沼泽众多,于这方圆数里之地一路探寻,走走停停,却始终难以觅得一处足够隐蔽且适宜的所在。
不多时,又朝着右前方向行了十几里,到了江边的缓坡之上,仔细瞧去,此处水流平缓,也不宽阔,随着那河水的晃荡,几个系在岸边用作乘坐的干葫芦,不停地撞击着江岸,显是有人将此处当作了渡口。
至此,那幽龙水城的轮廓,因着距离的拉近,越发地清晰醒目起来,此地决然不是适合练武的地方。
然而在那夕阳的映照之下,这落日长河的壮美之景当前,着实让雨画微沉醉其中,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太初鸿蒙道,境若陌上尘。
雨画微凝视着那大江浩浩汤汤向东奔流而去,感慨那收养他的妇人以及濮非流皆已如那东逝之水般一一逝去,其亲生父母、氏族皆毫无头绪。
他幼时行止飘忽不定,仿若那陌上之尘般无所依托,如今暂且栖身于匡庐山派的心愿已了,却不知该去往何方?不知自己在辞别这天地之间前能留下些什么?
四八之咒中有言
“城沉禁入,城浮宝现,玄鸟之册,献呈商王,钟鼎汤方,任尔自珍,青白朱玄,五行阴阳”。
雨画微着实未曾想过要取那青白朱玄之宝,可咒中已然说明汤方可任其自珍,若能依着木雪凝之愿取得伊尹这位高人之汤液经法传于世间,此生岂不也无憾?
心念一动之际,雨画微当即纵身跃入那落日长河之中,过了数息便已到了对岸。
雨画微刚欲上岸并运气烘干衣物,远方却隐隐有嘈杂人声传来,只因那江水滔滔之声太过喧闹,即便雨画微听力超凡,也仅能听个模模糊糊。
雨画微心道需谨遵师叔之交代,万不可轻易卷入这江湖是非之中,只得暂且另觅去处,稍后再来寻那汤方。
遂又向下行了数里,总算寻得一处有矶石可藏身之所,便盘坐下来行气练功,专心依照师叔桑蜕六幻之意,依着自己经脉循行的自然之道运行起来。
雨画微转瞬之间便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仿佛自己已然踏入了那魂觉之境……但分明其又存有那神识,已然踏入了神魂冥明之境。
亦不知这悠悠时光究竟流逝了几多时辰,雨画微体内真气已然运转过了百余个周天,恰似鼎沸之后复归常温,仅任那全身经脉络穴如有一股清流淌转,在四肢百骸间来回穿梭,直至耳鼓微微一动,方才恍然醒觉。
此时,于那上游之处,已然有吆喝之声传来,虽相距甚远,又兼那江水滔滔之音,普天之下怕是唯有雨画微这等灵觉方可有所察觉。
那月亮已是悄然隐匿不见,倾盆大雨却在此时如狂潮般倾落而下,瞬间便将其他声响尽皆遮掩了过去。
雨画微所择之矶石,甚是隐秘,亦无需忧心被那雨水所浸。虽则已不再听闻那金铁交击与吆喝之声。
雨画微以其远胜岛兽之眼力,透过那矶石间的缝隙,妄图捕捉那极远处于大雨中交锋之景况,却终究是白费力气而无所获。
只约莫不过片刻时光,在雨画微那隐秘的矶石岸边,有一具身躯紧紧贴着江岸之旁,被江边稍稍凸起之石头卡住,却又好似随时会被江水冲走。雨画微虽牢牢谨记着无用师叔之教诲,可心地良善如他,又怎会是那见死不救之人呢?
更何况耳畔一直有一道莫名之声在催促着雨画微去救那人。
雨画微狠狠一咬牙,身形倏地掠至那突出之石畔,即刻将那人抄入那隐秘的矶石缝隙之中。也亏得这决定极为迅速及时,只因在数息之后,已然听见大雨中夹杂着细微的脚步声,自远处徐徐而来。
虽说这矶石所在之地已是这方圆数里之内最佳的藏身之所,对于一般的武林高手而言,隐秘性已然是绰绰有余。但若是碰上了善于搜索之能者,却也只是能多拖延一些时辰罢了。
还好,此时这如泼墨般的倾盆大雨之天候,倒是帮了大忙,那陆续而来的几人,皆已徒劳无功地往下游去了。
雨画微望着怀中这一位约莫不到四十岁年纪的中年人,此人有着一脸忧虑之色与极为修长的身躯,身着碧绿色的短衣短裤,瞧着似乎与那江水之色极为相近,连那手臂与四肢的肤色,都较寻常人略有不同,且浑然天成,唯有那极短头发的发色,好似用特殊的不知名植物或矿石加以涂抹,仅有那么一点痕迹,可若是在江中,却似能与江水融为一体,极难被分辨出来。
雨画微先是以食指去探查其鼻息,却是毫无动静,可那心跳脉搏却急促得好似仍有生机,着实不合常理。明明才刚落水不久不是么?依着雨画微自幼在彭蠡泽的修炼判断,这个人决然没有溺水之状。雨画微暗自揣测这该是武林高手的另一种胎息之法。
然而木雪凝曾言,以经脉运行的胎息之法,自是需断绝口鼻之呼吸,然而来自天地间之精华,仍能靠着奇经八脉与神魂之调节,而源源不断往复,但在水中之时,却大不相同。
水中虽仍存有气息,然而那七经八脉之要穴,却并不似在陆地之上,可以随意加以提取运用,此乃人与鱼之不同。
人可于地面呼吸,鱼能在湖泽之中呼吸,可彼此换位则全然不同,这乃是上天对普天万物所赐予且无从更改的呀。
此人刚从那浩渺无边的江中被捞起,已然断绝了口鼻之呼吸,可那生命迹象却好似能够自行流转支撑着,莫不是在水中亦存在着类似的胎息之法,能够超越濮非流于水中之境界?雨画微心中甚是觉得匪夷所思,然而他也明白此刻最要紧的还是得先将此人唤醒再做思量。
还好这场倾盆大雨来得甚是凑巧,暂且为他们二人化解了危机。
但就算这场雨能够无休无止地落下,待到清晨来临,那夜色的暗黑一旦褪去,这巨大的雨势终究难以对诸多高手形成阻拦,被搜寻到也不过是迟早之事,若是此刻不先做准备,等到明日一早那可真就要坐以待毙了。雨画微望着此人的面容,想起他家中或许有父母妻儿在殷切地等待,心中着实不忍就此弃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