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我的眼泪一直流淌
凝视着此刻烂漫的春天
钟荩干涸太久的眼眶泛起了热雾,突地,泪如雨下。
常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钟荩,清眸晶亮,神采奕奕,“你很好,是不是?”
很多人说,宁城的春天是温婉的大家闺秀,非常耐看。春光含蓄而不烂漫,薄薄的阳光在街上留下淡淡的光影。春游的孩子脆声脆气地念:若不是雷声提醒虫鸣,我几乎忘了,和春天有一个约会,那远在少年时就订下的盟约,阴雨的季节太长,人间的是非太忙,春天是否也一样健忘?
半个小时之后,钟荩的列车也进站了。人群潮水似的挤向站台,钟荩被挤得东倒西歪。
车窗外,无边的春光正在静静地等待着天明。
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
“钟荩……”常昊欲言又止。
远方传来回声:回来啦,回来啦……
“当然可以!”胖男人像捡到宝了,忙不迭地接过票,走了。
有谁在唱:
想通了,常昊就一点都不纠结。一件案子,改变了四个人的命运,只有他一个人被命运厚爱。
他对常昊说请好好珍重自己。珍重自己,才能让自己变得强壮,才能陪钟荩走得更远更久。那是凌瀚委婉的拜托,也是祝福。
“嘘!”他竖起中指按住她的嘴唇,“没人要你承诺。睡会,省点力气,明天带我去看油菜花!好久没放假了,有点兴奋。”
去安镇的还是那辆k字开头的邮政绿的慢车,还是在黄昏发车。
她在油菜花田里拼命地奔跑,田埂、河畔、池塘,她在小桥边停了下来,圈起双手,对着远方大喊:凌瀚,我回来啦!
广播里播报常昊乘坐的动车进站了,钟荩笑着与他道别,“下次来宁城要联系我,我请你吃饭。”
静夜里,车轮安然地向前。
列车还有一个小时才能进站,钟荩给水杯冲满热水,买了本杂志。
常昊拉上窗帘,挡住外面渐浓的夜色。车顶上细碎的灯光洒下来,他的笑容仿佛特别明净。“我不想就这样放弃,我……这人就爱挑战不寻常的领域。你的心很小,放不进我没关系。我的心很大,可以装下你的所有。”
什么明天,什么永远,都不要忙着描绘,好好珍惜每一天就够了。
当放好行李,在车厢里坐下时,她四下张望。
依然像那时烂漫的模样
很默契地,一别之后,他们都没主动联系。
他是过了很久,才琢磨透这个道理的,然后也就明白了凌瀚当初为什么不肯见他。
钟荩轻声叹息。
花蓓在晚报上写了篇报道,说动车又提速了,现在,不管去哪,选择动车,一票难求。
常昊那一头怒发,依然显目。
一只电脑包塞了进来,搁在她的脚旁,“对不起,我能和你换个座么,我这张是软卧。”
钟荩是在三月最后一天收拾行装的。何劲让她晚几天,油菜花要在清明后才会盛开,她说我等不及,看看花苞也行。
他从来都没舍弃过她。
请把我埋葬在这春天里
睡梦里,她行走在安镇的田野中,油菜花都开了,天空是蓝的,大地是金黄的,风是和煦的。
“我过得很幸福。”钟荩紧张地说明,“你不需要这样……”
他高大的身体替钟荩挡住一些灯光,她竟然真的睡着了。
刚才是错觉么?可她分明感觉到了熟悉的温度,感觉到了体贴的呵护。
六十年后,他们会不会像故事里的夫妻那样重逢,不知道;会不会在另一个轮回里再次相遇,不知道。如今,她终于明白:他的爱是如此的远,如此的深,如此的厚。
在清晨,在夜晚,在风中……
钟荩笑出声,“是的!你呢?”
她的位置挨着窗,身边是个胖男人。钟荩还好,坐在边上的一位女子就可怜了,只挨了个边。
常昊点头,“是的,我准备坐动车回北京。你呢?”
凌瀚一眼就看懂了他的心。凌瀚深爱着钟荩,在爱情里,谁都是自私的。即使他能给钟荩的有限,在这个有限里,凌瀚不愿意与任何人分享他们的爱。但当有限到了终止的一天,凌瀚渴望有人能替他好好地爱钟荩、照顾钟荩。
一双宽大的手臂在身后轻轻托住她的腰,一手拉住她右臂,一只手掌安全地抵住她后背,让她无须面对跟陌生人过于亲近相贴的尴尬,也没有因为落难而投入任何不应该的怀抱。
常昊扯扯领带,抱歉地朝边上的女子笑笑,坐了下来。
——全文完——
“我回家。”
“我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钟荩不敢动弹,脑子轰地炸了开来。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
她怔了下,抬起头,看见一脸惊喜的常昊。
春运刚刚过去,候车室里还是挤得水泄不通。
钟荩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来。常昊?
“钟荩?”
列车开动了,浅浅的暮色里,车窗外的电线杆一根一根有节奏地将烟灰色的天空划破,再随着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倏地从视线里掠过、向后移去。
“你是来宁城出差吗?”能够再次见到常昊,钟荩很开心。
“你……不是回北京了?”钟荩好不容易才从震惊里找到自己的声音。
可我感觉却是那么悲伤
三月,公园里的柳树发芽了,广场边的迎春花开得欢欢喜喜,去紫金山踏春的人一拨又一拨。
但是……
“我以为看错了。”常昊不住地吞咽着口水,额头上都是汗,电脑包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
常昊低头怜惜地拭去钟荩眼角的泪水,为了让她睡得安稳些,他悄悄把她的头挪到自己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