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常昊抽了张面纸递给她,“我知道,你只是惊恐到了极点。”
两人回到休息室,牧涛脸板得像岩石,助理则嘴角歪歪,似乎说:我啥都明白,但我不会点破的。
钟荩默默拿出笔记本。
钟荩满脸水珠,因为愕然而把眼睛瞪得很大。
方仪没有久坐,话讲完,就告辞了。
常昊把她扶到水池边,冰凉的水拂到脸上,钟荩才舒了口气。“我没有怀孕。”
牧涛过来轻敲车窗,“怎么还不下来?”
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胃里没有东西,她趴在马桶上干呕,泪水顺着两颊,流淌了下来。
“凌瀚,我在休息室,一会就开庭了。你在哪?”钟荩的声音很紧绷。
无法置信,不过相隔两天,她的状况似乎更坏了。眼窝深陷,颊骨突出,脸上还有不正常的腮红,看人时眼睛都不聚焦。
“我可以找个理由向审判长申请推迟开庭,你回去休息。”
忽然一双强壮有力的手臂从后面托住她的腰,将她搀了起来。
有一辆白色的本田来接她,开车的男人头发灰白,戴眼镜,气质儒雅。他朝凌瀚微微一笑,凌瀚轻轻颔首,两人都没说话。
钟荩其实刚把车停下。
手机在响。
“我在小屋。”
没人讲话,恍若四件静止的家具。钟荩用水沾了沾唇,听到外面120的车拉起了响笛,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心被掏空了。
钟荩抬起眼,看见牧涛的嘴巴一张一合。她转身就往洗手间跑。
“不,这件案子不能再拖。我可以的。”
四人进了休息室,常昊倒了杯白开水给钟荩。
常昊扳过她的双肩,让她看着自己。钟荩看到常昊的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在跳跃。
钟荩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眯起眼睛看着从天上漏下来的参差不齐的阳光,然后再慢慢收回,凌瀚惨白的面容在她面前不停晃动。
常昊久等不见人,想都没想,直接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凌瀚打开房产证,房子位于江畔,无论房型还是地段,在宁城,都是极好的。房主是钟荩。方仪的语气谈不上温和,但她对钟荩还是疼爱的。
钟荩突然感到心口泛起一缕腥甜,有一种想吐的感觉。她一惊恐就这样,从小就这样。 这时,她必须做事,不停地做事,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挪开。
合上手机,她久久地把头仰着,是因为这样的姿势让她觉得能听到江水拍岸的声音,能把两眼的泪水安然盛放在眼眶中。
两人拾级而上,背后有脚步声跟上,钟荩回过头,常昊和助理来了。助理喜形于色:“钟检,我们又见面了。”
三年前,从江州回北京,在他能保持清醒意识的每一天,想她,是他唯一快乐的事。
“你人在这儿,心却丢在了家里。你担心他会不告而别。”
钟荩和方仪一点都不像。如果她有方仪一半会保护自己,他是否就拿得起放得下?如今真的是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凌瀚黯然低头。
常昊体贴地保持缄默,任她自己默默消化。
钟荩从邻座拿过公文包与卷宗,努力想扯出一丝笑,却没成功,“天太热了。”心口堵得难受,她用力地深呼吸。
她低下头,“不是!”
书记员打开了法庭的门,媒体和公众进来,一一落座。
她试图用双臂把身体撑起,但是不成功,这一跤把全身力气都摔尽了。
钟荩指指洗手池,她的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她顾不上羞窘,先得洗把脸。
“常昊,你会读心?”钟荩接过面纸,拭去脸上的水珠。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如果只是简单的别离,我能忍受。我怕……”她不敢说下去。
“钟荩!”轻轻的叩门,常昊在外面喊她的名字。
“那就放松点,今天就是完善下程序。”
“钟荩从小看似很听话,但有些事她非常犟,比如她去江州工作,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听。我明白我留不住她的,不如就早点放。房子只是暂借给你们结婚,你还是需要努力赚钱。我想你一定觉得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可能更安心。是不是?”
许久,钟荩拉下一缕头发,遮住红肿的额头,“我们该进去了。”
“就来!”她努力站起来,腿一软,身体失去重心,往前摔去,额头碰在马桶边上。她立刻就觉得痛入心肺,眼泪都出来了。
钟荩紧紧闭上眼,吸进一口气,准备再来一次。
“检察官和辩护律师该进场了。”书记员跑到休息室说道。
“因为今天庭审对外开放让你紧张?”牧涛问道。
牧涛在,他不能问什么,只好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钟荩?”
常昊的注意力从下车时就黏在钟荩身上。
钟荩突然放低了声音,“今天特别想你。你呢,想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