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方仪一个一个房间地走过,她想起方晴明天来,要收拾下房间。从柜子里拿出床单时,不知怎么停电了。她抱着床单在黑暗中坐着,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他把车调了下头,方仪上车了。他习惯地替她系上安全带,把包包放在后座。
“走了。走之前打了通电话给我,她说时间宽裕,明天走也可以,她想把票改签。我说了她几句,先是不吱一声就说要出门,现在又拖泥带水的,这哪里像个检察官,换我做领导,也不会看重她的……你的手能开车了?”
“尽管外面诱惑很多,尽管你不能生孩子,我还是想和你到老。”
“你准备给我颁奖吗?”眼前的男人完全成了一个演技不高明的小丑,方仪黯然攥紧了拳头。
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今天真是用了心。方仪不禁自嘲。
方仪并没有勃然大怒,相反,她完完全全镇定下来了,“我们不是有钟荩了吗?”
他觉得死在这一刻都愿意。
“请!”他朝震惊不已的方仪欠了欠身。
钟书楷呵呵笑了两声,“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方晴打来的,说关节痛,要来宁城找个专家瞧瞧。钟荩房间空着,我让她不要住外面,就住家里好了。”
“孩子今年出生,读小学时,你该六十五,接送他上学放学,行动不太灵便了。那时你也退休了,没有奖金没有偶然收入,一月几千块,在宁城可是要省着点花。”
餐厅内立刻柔情四溢。
“嗯!”钟书楷点点头,“钟荩走了吗?”
“这不是你担心的事,我……和阿媛给他最好的生活。”
钟书楷头耷拉下来了。
三十年的枕边人,她怎会不了解他呢?他的一举一动,一声叹息,她都可以读出丰富的内容。
钟荩去旅游了。
但他终是觉得对不住方仪,一直不敢开口。今天,阿媛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为了他的孩子,他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他揉揉酸麻的双膝,费力站起来,不想,脚下一软,人往前一倾,他朝沙发上的方仪伸出手。方仪没有接,他扑地又跪坐在地。
她在沙发上坐下。沙发足够宽敞、柔软,可以承受她所有的情绪。“你可以开始了。”她听到自己平静地说道。
扬州餐馆的特色菜,鱼香肉丝、红烧狮子头,翡翠白玉羹、清蒸鲈鱼……每一样都让人垂涎欲滴。
钟书楷走了。
“方仪,你……不仅长得漂亮,而且人也贤惠。”钟书楷艰难地开了口,衬衣在去接方仪时,就已湿透,现在不过是又湿了一层。
“得知老公出轨,我宽容过、妥协过、装傻过,想着人生有什么江山可打呢,凑合过一辈子吧!显然,你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我就是像你这样跪下来,哭到要断气,或者以死威胁,你也绝不会回头了,是不是?”
他预先向餐厅订好了餐,然后开车去接方仪下班。
送餐的人在敲门。
“她叫阿媛啊!”方仪的嘴角荡出一丝诡异的笑,“你从海南回来,我去机场接你时见过她,很年青。”
方仪挺直了身子,“人生还是太长了,所幸我已走了一半。你起来吧,把你的鲜花、蜡烛,那些盘盘碟碟都带走,从今天起,我们正式分居。等我清点好了家中的现金和资产,拟好离婚协议书,我给你打电话。”
钟书楷嘴巴张得很大,他没想到方仪会这么好说话。惊喜之余,又有点失望。到这个时候,她连一句软话也不肯说,好像巴不得他走是的。
钟书楷紧张地直搓手,情况和他设想的有点不同,他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钟书楷目不转睛地看着方仪,这样的风姿,他以后再也欣赏不到了,心中隐隐有点不舍。但他立刻就觉得羞惭,他不能再贪心。他有阿媛了。
钟书楷一路欢歌赶到扬州餐馆,阿媛在那等他的消息。
“然后呢?”
方仪闭上了眼,“你今年多大了?”
方仪回眸一笑,“行。”
方仪没有动弹,她打量着钟书楷,心,不是激动的,而是一点点的变凉。
“呃?五十七。”
“到家再说。”
方仪看都没看,优雅地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屋外新鲜的空气飘进来,屋内的气流太混浊了。
“钟荩是和你有血缘关系,但是她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这个孩子是我的血脉,不一样的。只要你同意离婚,你提什么条件都行。”钟书楷双手合十,不住作揖。
方仪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就是站在二三十岁的女子身边,她的美也毫不逊色。
钟书楷面如死灰,“你早已知道?”
方仪看看他,“今天有什么事发生了?”钟书楷是不善掩藏情绪的人,他时而拧眉,时而挑眉,仿佛坐卧不宁。
门一打开,方仪吓了一跳,茶几上放着一大束玫瑰花,红得像血般。窗帘拉着,这样屋内先于室外黑了下来。钟书楷没有开灯,餐桌中央早已摆放着一个银制的烛台,他拿出打火机,点上蜡烛。
钟书楷付了钱,关上门时,他久久都不敢回头面对方仪。
钟书楷深吸一口气,突地扑通一声跪在了方仪面前,“她……怀孕了,是我的孩子……我没有办法,传宗接代是男人应尽的义务。求你,放了我。”
方仪在接电话,向他挥挥手,要他等等。
暴风雨终于来了,这是最后的晚餐。
“如果可以……资产给你,我拿现金。” 这些年,方仪掌握家中一切经济大权,钟书楷从没过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