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陷在喜悦中的她,没有察觉,双手环抱住他的肩:“是的,你要做爸爸了。”
怀孕是件美妙而又神奇的事,她是那么敏感,可能是受精卵一着床,她就感觉到了。
凌瀚和她都是机关工作人员,虽然大家的观念不像从前那么陈腐,但是表面上的一些道德理念还是要恪守。
凌瀚仍立着,雕塑一般。
她那间公寓挨着办公室,处处都是熟人,他在城郊另外租了一套设施齐备的公寓,两人都在江州,就会住这里。
“两个人是争执了吧,常律师也真没有绅士风度。你为什么不扶钟检一把?”卫蓝在院门下困惑地拧眉。
她颤颤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抚过他的脸颊,她说:“抱我!”
她以为接下来他会很快决定领证,在肚子大起来前,把婚礼办了。一直以来,她所有的事,他都是这样安排得妥妥的。
她累了,找到一张石椅坐下。
这是美丽的意外。
爱,是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中。
他们打车回到家。
常昊震愕了,手僵在半空中。
他笑得很勉强,“开心,但有许多事我要好好想想。”
他亲亲她,揶揄道:“这么热情!”
那踉跄的背影,让常昊从来都坚韧的心莫名地发软、发疼。
她的脑海里空无一物,方向也辨不清,只知道顺着马路往前走,前方有什么,她不知道。唯一撑起残余的理智是她要保护她手里的公文包,这里面装着戚博远几次提审的记录,还有她写的公诉时要涉及的要点。包本来是提着的,后来她就抱在了怀中,反到成了她唯一的支撑。
等他吃了饭、洗了澡,他走进卧室,看到她穿了件睡裙,挺着肚子,在镜子前转来转去。
他一反常态,眉蹙得紧紧的,心情好像很沉重。
她听到火车进站的声音,书上说怀孕前三个月是很危险的,动作不宜太猛。
“她的路还很长。这次我扶她,下一次她再跌倒,谁扶呢?她必须要坚强。”
钟荩出了巷子口,看不见了,凌瀚这才眨了下眼,突然感觉有些疼。低头一看,一掌的腥红。就在刚才,他生生把手中的伞柄给折断了。
“你……”常昊无措地抓头,发疯的人是她,怎么她脸上泪比雨还流得快呢?他们一直打嘴仗,他也没说什么呀!
“凌瀚……”她拉过他的手从睡裙下摆探进去。
二十米外,站着凌瀚,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什么也无法做,只是紧紧抱着包,身子有点发沉,如打湿的树叶,幽幽下坠,雨声轻了,视线一点点暗去。
她静静地站着,等着他走过来。
“你讲得太深奥了。凌瀚,钟荩这个名字听着很耳熟,不过这个名普通,重名的很多。”卫蓝耸耸肩,进屋了。
他看上去有点疲倦,但丝毫也不影响他的英朗与俊伟。那个小小的生命是男生还是女生?如果是男生,会有他这样的帅气么?
永远不要相信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会慢慢抹平一切,也不要相信新的恋情可以代替过去。
“求你,不要过来。”钟荩胡乱地拭着眼睛。
他六个月前被北京军区特警大队抽调过去,一个月回来一趟就不错了。他执行的任务总是危险而又艰难,她怕分他的心,通电话时不提怀孕的事,只撒娇说想他,很想很想。他说手中的任务一结束,他就回江州看她。
她羞红了脸,却没有笑。当他温厚的掌心覆住她的小腹,她问:“感觉到什么?”
雨太大了,淋湿了衣服,淋湿了心,淋湿了整个城市。
今夜,偌大的广场属于她一个人。
她想给花蓓打个电话,她想抱着方仪痛哭。
在他回江州前十五天,她瘦了五斤,人都脱了相。同事都笑她是为相思瘦,她讪讪地笑。她很小心,没有任何人看出她怀孕了。
迟疑了下,他蹲下来,想拉她起身。
钟荩任泪水肆流,她用手撑着地面,滑倒了几次,才勉强站了起来。她拿过公文包,一拐一拐地离开了。
江州的初冬,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雪花。雪花从她的视线中划出无数道流痕。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很容易动情,一伸手的距离他们便可以合二为一。
脖子里的围巾不知什么时候掉的,没什么可惋惜,早该掉了,本来就不属于她。
她吐得昏天黑地,在办公室不敢喝一口水,甚至听到同事喝水的声音,她都会作呕。
他们还只是在恋爱,情浓之时,自然渴望亲密。他每次都有认真的避孕,意外又如何避免得了?
他愣了一下,有些赫然地张开双臂,将她裹进怀中。旁边有人在吹口哨,还有人叫:快回家亲热去!
“你不开心吗?”
他是晚上的火车,到江州时已凌晨一点。
一个人,只要用生命爱过一次,之后的爱,只是纸上谈兵,她的心已经空了。
“很冷的!”他抱起她,把她塞进被窝中。
很慢的时间在爬,如同在树下看树叶成长。
五岁来南京,去江州四年,她今年二十六,在这座城市也生活了十九年,可是她总觉得她就是一个过客。她一直是飘泊不定的、孤立无依的。
他的眼底有些发青,眼中布满血丝。他目不转睛看着她,神情突然大变:“你怀孕了?”语气不是惊喜,而是惊呆。
所谓坚强,所谓忘记,只是自我安慰。
雨水从敞开的脖颈往下灌,她能感到心窝处的冰凉。马路附近是个广场,不下雨的时候,这里会有许多人跳广场舞。舞曲都是流行音乐改编的,轻易能激起人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