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钟荩习惯地提着她那只黑黑的大公文包,穿了件墨绿色的棉衣,全身上下唯一的亮色是她脖子里的灰白格子围巾。她贴着墙角,仰起头,眼睛紧闭着,任密密的雨从空中淋下来。
她缓不过气来回话,就在这时,她听到厨房里传来咣当一声响,凌瀚,我不小心把碗打破了。
花蓓被他这高高在上的态度给怒了,“你以为我不敢?”
她的心在呻|吟:上帝,不要这样残酷。
那天,也是这样的感觉。她坐了一夜的火车,凌晨到达北京,又是公交,又是地铁,她找到那幢楼。
她没有告诉他她过来,因为她没办法告诉,他的手机要么关机,要么就是无人接听。
戚小姐为什么要租住这里呢?这是她的“小屋”呀!
钟荩微微一笑, “我要是不接下你的战书,就是孬种?”
“外面在下雨呢,快进屋。”凌瀚站在屋檐下,推了推眼镜。
钟荩下意识地回握,她不止是表情凝固,就连全身的血液也凝固了。发根胀痛,眼窝里像有火在烧,一股腥甜慢慢从心窝往喉咙口漫上。
“你去梧桐巷干什么?”花蓓知道梧桐巷,那里有钟荩的小屋。
钟荩睁开眼,看清来人,忿忿地问:“你来干什么?”
常昊不出声。
一张俏丽的容颜就那么跃入她的眼帘,那样的美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
那从镜片后射过来的目光像一张丝网飘过来,将钟荩紧紧缠住,她不能动弹,她不能呼吸。
“你在干什么?”
“好,那麻烦你了,请把我送到梧桐巷。”
“十五分钟。”
常昊冰着脸朝前走去。
他住在四楼。
常昊不禁也在心中惊艳一番,斜着眼看钟荩,她比他好不到哪里去,表情都凝固了。
开门的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皮肤瓷白瓷白的,柔顺的长发,又黑又亮。她的眼睛偏细偏长,嘴唇也薄,然而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反而使她的五官显得精致、紧凑。她穿着藕荷色的家居装,站在泛绿的紫藤架下,美得令人窒息。
他像是站了有一会,两肩被飞扬的雨丝打湿了,镜片上也蒙了一层雨雾。
“一起进去,机会平等。敢不敢?”
“你和戚博远女儿约了见面?哦哦,那我们待会再联系。”
不懂生活为什么喜欢安排这样狗血的情节,难道它很经典,它很催泪,它能令观众沉迷?
“你个神经病,到底想怎样?”她本来就心情很郁闷,现在更坏了。
而她真的不能再等下去了。
其实这样的结局已经很he了,他们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戚博远说女儿怀孕了,凌瀚说他要结婚了,景天一说陪戚小姐过来的人吓他一跳,世界真不是一点的小。
常昊把身子往下探了探,让自己躺得舒服些。
她转身下楼,脚步轻快,如踩风火轮。
是她太笨。
“花记者,我有权不回答这个问题。”常昊坐直了身子,把刚刚松开的领带又系好,还用手划拉了两下头发。
钟荩咬唇,“行,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等着。”
“那总有先来后到。”
上帝没有听到她的哀求。
“我来见我的委托人。”
“我是昨天早晨预约的,你呢?”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的生物。常昊冷哼一声,所以他至今只喜欢钱,而不喜欢女人。
司机先把常昊送到梧桐巷,再送花蓓回报社。花蓓想跟着下车,被常昊凛冽的眼神给打消了主张。
“好像你的委托人是远方公司吧!”
她调出钟荩的号码,“荩,你在办公室,还是在看守所?”
“我是卫蓝。”女子优雅地伸出手。
钟荩握了握拳,抬起脚,心口隐隐作痛。
常昊走了几步,就看到钟荩了。
常昊沉默,静静地看她,眼底神色瞬息万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她也是我的重要证人。”
花蓓白过去一眼,撇撇嘴,再理也是一鸟窝,哼!
南京今天又下雨了,巷中青色的地砖湿得打滑,有几株小草从墙角的砖缝间冒出点芽尖,伸出院墙的花树也打了苞,再过不久,这条小巷将是满目姹紫嫣红。
她背着包,佝偻着腰,捂着胸口,一步一步往上挪,终于爬到四楼的时候,她的心脏已经不是她的了。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敲了三下门。几秒钟之后门从里面打开,穿着睡衣的凌瀚站在她面前。在他看见她的一瞬间,他用近于惊恐的声音说了句:钟荩,你……你怎么来了?
初见戚博远时的一点错觉,原来也是有缘由的,他们是一家人,耳濡目染,自然总有雷同的地方。
“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什么,对你的公诉不利?”
美人眼里只有他,没有看见门外的她。
常昊倏地睁开眼,问司机:“到市区最快还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