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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着他的手,他冰冷得像一具石头雕塑,我拉着他坐到床上,用还带着温度的棉被裹住他,他不挣扎也不反抗地任我摆布,睁大眼睛只是看着我,我的手扶住他的双肩,有些迟疑地嗫嚅着说:“你的衣服湿了,换下来吧。”
心里的答案在一次次质问中渐渐明晰,我知道自己会后悔的,可是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一条注定伤害彼此的路上走,我知道自己会后悔的,所以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近乎绝望地贪婪地把握着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举高了双臂,我轻轻拽住他的t恤下摆……我的手背擦过他的背和肩,他十八岁,男孩子最好的年纪,如同古希腊典籍里描述的美好少年……
我用手心紧紧贴着他汗湿的鬓角,问他,你后悔吗?
那之后很久我没有再见到他,是我刻意躲避他。
那天晚上南方大降温,我的床靠着墙,墙上有一个通风口,冷空气从那儿灌进来,我的鼻尖冻得冰冷通红,但浑身却是难以压抑和缓解的燥热,心里同时觉得羞耻,心理学家说梦里的世界是现实欲求的映照,我在干什么?我竟然对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堪称陌生人的同性产生爱和情欲?
他没有回答,他精疲力尽地沉入了睡梦里,我把自己的额头贴近他的,在心里反反复复问着自己我后悔吗?我现在后悔了吗?我以后会后悔吗?
我无法不让自己回想起父亲出逃那天的狼狈,可是……那根红绳还系在我的手腕上,系得太紧了,已经勒出了痕迹。
我从梦里惊醒,摸索起身边的手机看,凌晨三点,距离天明还有很久,可是我无法再安睡,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漂亮的眼睛和紧抿的唇,一颗小小的尖锐的虎牙,胸膛贴近时候心中的悸动……
我一直记得那个梦,记得那种惊险与刺|激,于是当我们终于在一起之后,他的二十岁生日,我送给他的礼物是一件白色的t恤,老天爷眷顾,那天真的下了一场大雨……一切如梦里一般美妙刺|激,不,或者应该说更美妙更刺|激。任何细微的动作与亲吻都让他如同离水的鱼一般激烈挣扎,但是我知道这并不意味着不甘愿,就像是我们决绝地离开彼此,不意味着不相爱不想念。
他抿着嘴微微笑,笑得很漂亮:“是啊,你也等了很久了吧?”
我一生的好运气都拿来搏一场与他的相识,无奈有幸相识却无运相守,正应了那句歌词——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原因太羞于启齿,化妆舞会结束后的那个晚上我梦见了他,梦里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好多年,我们分别居住在两个城市,大雨滂沱的夜晚他跋山涉水来找我,我在睡梦里被敲门声惊醒,打开门他就站在外面抿着嘴看着我,手里拎着一把黑色的伞,滴滴答答地淌着水,外面的雨下得大极了,他穿着夏天的白色t恤,浑身都被雨水浇透了,我忙不迭地把他拉进来,把风雨声关在门外,问他:“你找了很久了?”
我们十八岁相识,二十岁在一起,二十二岁各奔东西,我们是怎样相爱?我们有多相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年华都是与他相关的,全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