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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锌白注视着夏珞岚:“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晏紫全看见了。”
夏珞岚抬起脸呆呆地看着顾锌白,顾锌白按住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怀里,过了很久她终于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呜咽。
拉开门,外面果真下雨了,淅淅沥沥的不像是夏雨更像是暮春的小雨,她一只脚刚要踩出去,却被身后一声怒气冲冲又满含委屈的“你还要走”定住,她转过身,顾锌白坐在沙发上黑着脸瞪大眼看着她,他的头发乱糟糟地翘起来眼圈还是黑的,夏珞岚忍住笑板着脸:“当然要走。”
沈藏青的眼神落在顾锌白紧紧握着她的手上,片刻怔忡,然后他笑了:“恭喜你们。”
沈藏青大笑:“好,以后还是朋友,如果他对不起你,我就带着远行以娘家人的身份去找他算账。对了,远行最近给我打电话说他接到了法国一家大学的offer,我昨天也接到我姆妈的电话,说爸爸的病情稳定下来了,远行说他过不久要去法国继续读书,有空出来聚聚吧。”
那天是休息日,上午顾锌白跟着夏珞岚去了沈家找沈藏青,沈藏青带着微笑从楼上下来,看到夏珞岚身后的顾锌白那一刹,笑容僵在脸上,夏珞岚抱歉地鞠了一躬,拿出那只珠宝盒:“沈先生,很抱歉。”
夏珞岚惊恐地睁大了眼,顾锌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他把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晏紫看见了你姑父殴打你,看到你摸起菜刀砍上了他的脖子,看到你姑姑对你说话,然后用菜刀又在你姑父的脖子上砍了一刀,她躲在暗处,吓得只能捂上嘴巴不让自己喊出声来,直到被你姑姑发现。”
他又看了一眼那只盒子:“至于这个,你留下作纪念吧,这是我第一次向人求婚,之前在意大利我都还没有来得及求婚,没想到竟然被你拒绝了。”
夏珞岚的眼神依旧是空洞的:“姑姑帮我顶罪,她说不想让我从小就背负杀人的恶名,所以她在姑父死后又补了一刀,我知道她其实很爱姑父,不管他有多坏她都爱他,可是她却要包庇杀死她爱人的人。你不知道那年我站在证人席上指证姑姑心里有多难受,姑姑对我说我们从此后还是不要见了,我知道,就算她肯为我顶罪,就算她用尽心思保护我,我也知道她其实恨我,她让我发誓不告诉任何一个人真相,哪怕是最亲近的人。在知道你和晏紫关系之前我就知道我们的关系肯定会终结,因为我时刻在受真相的折磨,我常常梦到姑父满脸是血地站在我面前,但是我不能同你说,我不知道说了之后你会怎么看我,可我更不能忍受和我爱的人朝夕相对却要同时欺骗他一辈子。”
那个晚上晏紫目睹了整个过程,她被夏珞岚姑姑砍了一刀,受重伤住院抢救了很久才醒过来,她受到了很强烈的惊吓,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处于失语的状态,她对那件事闭口不提,见到刀刃就害怕地尖叫流泪,直到事情过去三年后她才渐渐好起来。
他说得这样诚恳,夏珞岚倒不好意思再推辞,感觉到顾锌白的手又紧了紧,她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攥紧了盒子:“好,如果以后他对不起我,我就拿出来警告他我也不是没有人要的。”
顾锌白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厮磨着:“三年服役期满我就马上回来h城,晏紫怎样威胁我都好,我不怕,我来找你,可是你身边有了沈藏青,我很害怕,他那么优秀,是你一直喜欢的那类人,我要怎么样才能敌过他?没关系,大不了努力些,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说起当年的事,我知道那是你的心结,我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太固执了,你总是以你的想法来揣度我臆测未来,我只能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当年的事我一点不在乎,如果那个时候认识了你,我会像姑姑那样,帮你顶罪或者帮你埋尸。”
夏珞岚哭了很久,直到哭乏了才在顾锌白的怀里沉沉睡去,这是她十四年来睡得最好的一夜,清晨醒来后她发现顾锌白抱着她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们睡得东倒西歪乱七八糟,但顾锌白的手始终搭在她的腰间,夏珞岚在上面戳了戳,戳下去泛白的一点血色很久才回来,他的手臂肯定麻了,夏珞岚趴在他身上观察了一会儿他紧闭的眼睛,他有佷纤长的睫毛,睡脸干净且安静。
夏珞岚全身僵硬着,顾锌白把手伸到她膝弯下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到沙发上;“三年前我在医院醒过来之后就要去看你,但是晏紫拦住了我,晏紫说如果我不离开你她就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所以我只能听从养父母的安排去军队,你还在昏迷的时候我去看过你一眼,隔着玻璃窗对你说了一声永别。可是到了军队之后我就后悔了,她说出来又能怎样?无凭无据谁会相信?你受良心上的煎熬,我可以陪着你,我不是应该在你做噩梦醒来后在你身边伸手抱住你吗?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你说我们不可能,在不知道我是顾家人之前就说我们不可能,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屋子里有些闷闷的,外面或许下雨了?偶尔三两声鸟鸣。夏珞岚高中时候历史课上老师讲野史,说起高杉晋作那句“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说的大约就是此情此景,她在他怀里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的脸,然后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在顾锌白扑过来之前,她及时地说出第二句话:“我要去楼上拿戒指还给沈藏青,你耽误了我的白金镶钻指环,记得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