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甲板上到处都是海水留下的痕迹，塞壬用鱼尾挪动身躯，慢慢俯身，安静地趴在夏意身边，听着他平稳安定的心跳声。
航空母舰正常配置是将近五千人，而航母的正常食物储存能提供这些人至少九十天的消耗。现在他们只有十几个人，航母上除了当初被撤退大队带走的食物之外还能让他们吃很久。那都是军需战备口粮，使用的是特殊包装，不用担心它会变质，不需要。
人在恐惧时，黑暗是最大的敌人。
夏意什么都看不见，连听觉也没有了，世界好像只剩下自己，与这个逐渐消失的歌声……他昏睡之前还能听见空灵优美的歌声轻轻吟唱。
“不能解释的，不代表它不存在，在人类发现次声波以前，在全球研究机构发现海怪是用次声波来沟通的事实之前，您相信隔着整个太平洋，哦不，是无论对方待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里，都能不借助任何机械与联网地随意聊天？”
月光下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亚洲、欧洲，整个世界，有强大异能者的地方都发生了小规模的异动，甚至有一个普通人趁着一个异能者翻滚在地的时候，抱起一块石头活活砸死了他。
夏意梦见了过去。
激烈的次声波突兀断绝，仿佛从噩梦中醒来的异能者躺在地上，谁也不肯爬起来。
“还是等等……我们，等天亮！”
是歌声，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优美的歌声，柔和轻缓得像是能触碰灵魂，人鱼的杀戮之音，正缓缓地转向平静。
“那不一样！”
“海怪不单是长得庞大，它们拥有我们无法想象的能力！我国的海岸线又太长。”
疗养院的墙壁花纹漂亮多变，仔细观察的话能在里面找到所有的几何图形，各种新奇又颜色绚丽的玩具摆放在桌上，但没几个孩子去拿。孩子们都各自坐在那里沉默着，说话很轻柔的女人拿着一个皮球，让他们互相传递。
孩子们动作僵硬，没有表情，呆板地侧过身，将皮球塞给旁边的孩子。
林教授那边早就得到了消息，毕竟始终有一个异能者在值班，那么大的反应想不注意也难，那家伙也是先满地打滚，后来就撞椅子，被救醒之后还傻乎乎地呢喃反问自己是不是死了……直到被林教授一本书彻底砸清醒。
“这场争斗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上帝，刚才没有被海浪卷走真是一个奇迹！
夏意的意识再次因为疼痛从无尽黑暗中苏醒。
“那只大章鱼不在了……”月光下的海面再没有出现那恐怖的触手。
食物与饮水都留在航母上了。
“林教授，通知林……”郝队长用手捶着额头，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之前海怪的声波根本就不是这样，难道有类似精神异能袭击的海怪？
一种近乎濒死的黑暗，同时他听见了塞壬的声音，低低呼唤他的名字，像是潮水，瞬息就意识淹没。
这个结论并不突兀，按照一般自然界生物行为模式的解读，在没有天敌与灾难的情况下，同类或者说是同样能力的猎食者就是最大的敌人，必须要厮杀搏斗划定地盘，然后由胜利者在属于自己的地盘内提出所有同类都需要遵守的规则，严重者为此付出代价也不稀奇。
海浪的起伏开始变缓。
“可是留在这座岛上，这里什么吃的也没有……我们逃的时候太匆忙……”
“它藏在海水中，它将我们当成了食物！！”
——这种日子真是够了！
而左边刚才递球的女孩正死死盯着墙壁看，旁边的大人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夏意知道，这是他们经常独自玩的游戏，模拟一个小人，在那变形复杂的花纹中间穿梭走迷宫，反复碰壁，再次退回原点重新开始。
“那是夸大其词，能引发海啸的海妖？童话故事吗？”
夏意的呼吸逐渐平稳，塞壬慢慢松开手，神情似茫然，又似懊悔。
“那些岛屿国家才需要担心……”
“我们在这个海岛上一样糟糕！航母上至少有食物！”
“没有不一样，很久以前的话本小说里，千里传音也是不可思议的妙闻，是神仙才有的能耐……然而末世之前，我们只需要发射个卫星，再构建个网络平台，付点电话费网费就能办到了。所以也许未来某一天，异能也不再神秘，每个人都会有，也知道怎么掌控……”
现在坐困孤岛。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记忆了，只有潜意识还牢牢地记着，当时他抓着那个花皮球，根本没办法递出去，因为右边的那个男孩在玩拼图，不断将几百块的拼图打散再还原，球落到地上，他也不看一眼。
他知道自己的异能失控了，偶尔浇灌来的巨浪，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杰森，你别开玩笑了！航母是议员心里的宝贝，就算成为废铁也要拖回来，可现在对我们来说能有什么用？！除了上面的食物，对，那足够我们吃很久，但是淡水快没有了，只要不下雨，我们就完了！”
那根本就不像做游戏，好像是丢掉什么讨厌的包袱或者送走了打断自己思绪的意外一样。有的孩子甚至怔怔地捧着球老半天不动，要在不断劝慰与催促下，才会有下一个动作。
它刚才……差一点就杀了夏意。
混乱景象不止发生在夏城地下基地。
命运从不给予人启迪，人类自己，总在一些跟真相背道而驰的扭曲结论里明悟至理，这才是人世间最有趣也最无奈的事情。
争吵没有丝毫结论，之前他们不放弃航母是因为它足够安全，遇到再大的风浪都不怕，也不担心鲨鱼的袭击，可是却招惹来了一只海怪……
“然后呢？我们要抢回航母？”
有这么一种说法，人鱼的歌声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即使会引向死亡。
目前还存在，还拥有健全研究机构的组织在同一时刻得出的结论是——海怪在自相残杀。
海岛上的幸存者更加坚信这样的异象全是海怪折腾出的，他们在胸口画十字，就算没有效果，也好过抱着脑袋缩在椰子树下发抖。
穿透乌云缝隙的月亮仍是明晃晃的，根本不是暴风雨。
社会形态决定上层建筑，人类与动物其实差别不大。
他拼命抓紧冰冷的金属机架，逐渐又因为剧痛抽搐着陷入昏厥，手指什么时候松开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