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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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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银色长发丝丝缕缕随着碧蓝海水缠绕过来,魔魅的紫色眼睛,那大约是传说里的海妖吧,没有看清容貌,只记得那近乎无色的唇,很冷,就像逐渐沉入海底时感觉到的死亡气息。

    人类并不强大,也没有神乎其神的能力,失去了他们自己制造出来的工具,文明也好,社会也罢,都注定走向崩溃,不管是核武器,还是高性能狙击枪,都比不上一把刀好使。确切地来说,失去最重要最支持社会基础的工具,人们还能怎么样?

    银色的月光就这样透过水面,一览无余。

    淅淅沥沥的水声远远跟海浪的声音相合。

    默默画着十字,祈祷,然后等待死亡?

    成片的紫红色植株生在岩缝里,虽然不高,但从夏意躺的位置望去,正好遮蔽了目光所及的所有空隙。它们根茎分明修长直立,像是微型的白桦树,主干笔直副枝斜张,最粗的主干不过小指口径,最细的地方如同发丝,它们优雅又漂亮地聚拢在一起,从根部开始由紫红逐渐转为深红,简直就像微雕的石版画。

    细软的沙砾上,间或有高低不平的礁石,成片的紫红色海藻都随着水波微微起伏,没有鱼类,也没有虾,死寂一片。

    他在海里?!

    夏意耐心地等到太阳落山,才小心地将岛转了个遍。

    夏意就在这种光线折射的迷幻里,逐渐失去了意识。

    于是歌声戛然而止。

    夏意呛进一口海水,那咸苦的涩感让他立刻屏息,本能地抬头一看,海面居然如此之近,光线也明晃晃地照射在水底。

    人鱼的身影逐渐地消失在越来越漆黑,越来越冰冷的海水里。

    夏意饥渴又疲惫,他只能希望这次合上眼睛,可以无知无觉地在睡梦中死去。

    淡银色的长发随着人鱼俯身,有一半散在夏意脸上。

    夏意挥动手臂,试图浮上海面。

    之前他窒息失去意识时,似乎出现了幻觉。

    夏意落海的时候,时近傍晚,现在却是正午,太阳刺眼地挂在天上。

    他筋疲力尽地走回靠近海边的那处岩窟。这里太狭窄,他坐下来腿都伸不直,出神地看着水天一线的海面。

    人鱼苍白细长的手指在第二指关节以下连有半透明薄膜,手从海水里抬起来,指甲尖锐且长,流转着珍珠色的光泽,手指轻轻在夏意脸边的血痕上一抹,然后含入唇中慢慢吮吸。

    远处是一个岛,但露出海面的部分很少,往更远处看有灰淡的影子,大约是暗流与礁石分布的群岛,海水较浅,但他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

    夏意微微抽搐起来,他照多了辐射,呼吸开始急促,从皮肤下渗出道道血痕,一些浅黄色的半透明液体也绽裂出来,这是一些皮下组织,当它全部溃烂的时候,人就会因为脏器功能衰竭而咽气。而海水的盐分过重,脱水严重会加快这一过程。

    忽然,它像明白了什么。

    这场浩劫持续下去,地球会怎样?植物枯死,氧气减少,随即到来的是严寒,面对太阳的时候再变成高温,所有的水都会蒸发,最后两级剩下部分固态冰冠,整个星球一片死寂。

    海水微微晃荡,它是海洋生物的天空,随着波纹将光线均匀地折射在水面之下。

    对一个行星来说,它的历史太漫长,生命都算不了什么,它以亿年为单位,没有磁场,它依然公转自转,只是自转轴产生点变化罢了。

    夏意不敢随便浮出海面,阳光正烈,每次他觉得很憋闷的时候才去换气,也不知怎么,似乎他能在水面下待的时间越来越长。

    夏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近乎贪婪地呼吸着携带海腥味的空气,这时他稍微清醒了点,猛地变了脸色。

    这条银色人鱼留恋地看了一眼庞大的塔拉萨女神号,然后再次凑近,冰冷的唇紧紧贴在夏意不断出现血痕的嘴唇上,将氧气度过去,然后手臂拢紧蓦然向海面下沉去。

    无论多么先进的轮船,失去了动力,也就是一堆可以浮在海面上的废铁而已,天长日久压力舱再出问题,必然会沉没。

    一般想死的人,鼓足勇气去自杀一次结果却没死成,醒来后都痛哭为什么要被救,其实未尝没有“他都经历过接近死亡的痛苦了,为什么还没有成功,竟然还要再一次忍受”这种情绪。

    “这是……”夏意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朦胧,飘忽。

    这里只有大批海鸟曾经停驻过的痕迹,是个无人岛,约莫抵一个足球场,仅有的植被也全部枯死了,夏意到现在还没发现这个岛上存在第二个生命。

    但这并不是末日的终结。

    用了三小时,夏意终于找到一个稍大一些的海岛,他从海水里湿漉漉地走上岸,走到一个风与海浪侵蚀出来的海岩洞窟里,歇了许久。

    水压开始逼迫得夏意无法呼吸,从海水深处,浮出了大量冰蓝色半透明的小水母,它们像蘑菇的帽子微微张合,成群地漂过夏意与人鱼的身边。

    多么可笑,他想,自己还在期待什么,一艘船吗?

    他并不会游泳,本来以为这将是个无比艰难的过程,结果出乎他意料,就像是从家里浴缸里爬出来那样,夏意那一点不规范的动作,竟然让他轻而易举地靠近了海面。

    ——继续停留在海面上,夏意会死。

    夏意睁开眼的时候,直觉自己还在做梦。

    海面上是有辐射的,除非他想尽快去死,而且是跟游轮上那些尸体一样凄惨,否则就只能继续待在海水中。

    夏意不自觉地揉着额角,那里好像有针扎似的刺痛。

    接触空气,与被水包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一小片海域,都是细软的雪白海沙。

    手在触碰水面时有种欣喜的冲动。

    夏意最终还是决定看看有没有生路,他深吸口气,没入海中。

    海水里没有小鱼小虾,只有零星的贝类。

    这明显是浅海,塔拉萨女神号连停驻都需要深水港,更别说它一直行驶在南海上。

    他重复着深呼吸,然后潜水往前试探着游,折腾来折腾去,一个小时后笨手笨脚的狗刨式总算可以见人了。

    1月11日深夜,被死亡笼罩的行星终于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磁场在趋近于无的时候开始它一百万年一次的地磁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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