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蛇童
这就是为什么林司起行刑前想喊句什么，却喷出一口鲜血的真正缘由。
“什么？！”香貂忽地瞪大眼睛，一脸震惊。想起林司起出事前后的事事端端，这才觉得错开药方的事始终是个悬案，这时听到林梓枫如是说，一个一直断裂的环节突然接起来了，心中顿时通明。“是你……”香貂喃喃道，“药方是你改的。”
又发生这种讨厌的事了，只有她看的见。
香貂指着青印对舍三爷道：“正是她，用解毒药草泡水，毁了要抵给您的蛇童子。”
“我无需怎样，只需冷眼旁观，鼓掌叫好。”
舍三爷啧啧两声，发话了：“自然是林梓枫老爷胜出了。诛心狠于诛命。想来那林司起，即便是到了泉下，也要恨得吐上一百年的血啊。”
香貂看了看舍三爷，不但不惧，竟面露笑容，婷婷站了起来，对林梓枫道：“你以为请了高人来，就可以救你的性命吗？”
林梓枫听着害怕，辩解道：“其实我与朱砂相好，也不过是为了气她，只因她是林司起的女儿。亦染，是我唯一真心喜欢的女人。”
他们是同类。但是她自己可不是妖异，为什么看的见？
他这时忽然说出流露愧疚的话来，朱砂自然是不领情，怒极反笑：“林梓枫，百倍的讨还自是要的，只是小姐定然不愿再看到你这张丑恶的脸。要讨还，不必死后，便在当下吧。”
奇怪的是，林梓枫对舍三爷蛇皮般的脖子似乎并不诧异，视而不见。
不，香貂也看的见。
舍三爷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让林梓枫有些诧异和不安，急忙道：“舍三爷，这妖孽已杀了我家十六口人，这滔天大罪可是不能原谅的。”
舍三爷盯着青印的瞳孔突然缩小成两道竖线，眼珠变成淡黄色，看上去分外凶怖！青印倒吸一口冷气，抱着羽涅往后缩去。舍三爷步步紧逼，直凑到两个孩子近前，将枯瘦的手伸向羽涅。青印看到他手背上的鳞片和鳞上黑色的暗纹。
舍三爷却只盯着羽涅，脸色发青，似乎是气怔了。
“吃你？”香貂以手遮唇，面露嫌恶，“腌臜之人，我才不要吃你。”
青印暗暗比较，犹豫不决。
“你竟还有脸说这种话，给我闭嘴！”香貂嘶声尖叫，身形突然袭至他的身前，利甲直刺向他的咽喉。
香貂呵呵冷笑道：“只怕你虽活着，却是只求速死。不过，到那时，也由不得你了。”
林梓枫原本吓出一身冷汗，这时见她退下，认为是有舍三爷在场她才不敢妄为，胆子顿时大了许多，冷笑道：“小貂儿，你对主子倒是忠心耿耿，为了替亦染报仇，竟能化成精怪。”
舍三爷不置可否，却冲着香貂问道：“十六口？不是十七个吗？”香貂尚未答话，他自己又醒悟过来了，用手指了指林梓枫，“哦，哦。少算了这一个。”
舍三爷满面恼火，道：“果然是养了个半生不熟！小妮子，你什么来路，竟敢坏我大事？”
“谁？”舍三爷一边问着，目光跟着转到青印身上去，诧异地道：“这个巴掌大的小妮子？”语气恼怒又轻蔑，言下之意似乎是要一巴把她给拍扁了。
一直受惊一般躲在青印怀中的羽涅，突然向前一扑，张开嘴巴向舍三爷的手指咬去。舍三爷急忙缩手，躲过了一咬。羽涅回身抱住青印的脖子，一脸警惕地瞅着舍三爷。
林梓枫道：“妖孽，死字当头，还敢嚣张？”
“那你想怎样？”
林梓枫被骂的恼火，道：“小貂儿，你懂什么恩仇！他林司起对我再好，也不过是当我是一条卖命的狗罢了！有钱有势时，何曾真正将我放在眼里，明知亦染对我有意，又哪有半分可能把她嫁我？落难之后，倒急不可待地把女儿塞到我手里了！哈哈，他临行刑的前一晚，求着我要把亦染托付给我的时候，可知道林家败落，全部是我的功劳？”
他惊叫一声向后退去，哆嗦着嘴唇道：“走开，妖孽，不要吃我。”
香貂道：“我自是死字当头，当然活的没你长久。你还可以活好久呢，林梓枫。”这话字面意思应是很合林梓枫的心意，但偏偏听起来这么别扭，反唇机讥：“灭了你这个妖孽，我自是活的很久。”
林梓枫恍然大悟：“竟然是……亦染养的那只貂儿吗？一只小小貂儿，怎么能成精怪？”
林梓枫听得一头雾水，正想再问，鼻腔中突然一阵奇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扑噜”一下，从鼻孔中飞出一只大飞虫，身缠艳纹，腹生长刺，正是传说中吸食脑髓的怪虫！
香貂突然身形微动，瞬间鬼魅般飘移到院门口，拦住了见风头不对，想要偷偷溜走的林梓枫。
香貂目光毒毒地扫了一眼青印，道：“被人给毁了。”
却在距离一寸处顿住了，缓缓收回。后退几步，冷笑道：“我不能取你性命。死罪太轻，你需活着目睹自己的慢慢死亡。”
舍三爷也不理他，径自走到香貂面前，道：“小貂儿，你从我处借了幻化人身的能力，又讨走蚀魂籽，我可不是白送的。我算着日子，约摸到了讨回债务的时候了，所以特地赶来收货。可是，你答应给我的报酬呢？”
林梓枫顿时觉得寒毛都竖起来了。战战兢兢问：“舍三爷，您什么意思？”
青印忽然又顿悟了，或者并非林梓枫不介意，而是他根本看不见舍三爷的“蛇皮”。
香貂咬牙道：“林梓枫！你竟还有脸提小姐的名字？”
“相公，要去哪儿呢？” 此时的香貂仍是朱砂的面目，林梓枫肉眼凡胎也看不到她身后的大尾，只是此刻不再掩饰妖邪之气，眸中的狠戾被脸上的笑反衬，更加让他的恐惧渗到骨缝里去。
“你个妖孽在说梦话吗？事到如今，你死期将至，我倒十分想知道你到底是谁？”这时舍三爷插话了：“香貂。她是一只香貂。”
在舍三爷这一转头的时候，青印无意间看到他的衣领中露出的脖颈上，皮肤呈现异样的粗糙，泛着青色的片片光泽。因为她个子矮小，又一直坐在地上，之前并没有看到他的脖子。这时从偶然的角度，突然瞥见了这怪异的肤色，惊悚地缩了缩脖子。那鳞片锲合地覆在舍三爷的脖子上，不像是刻意贴上去的，倒像是自己长的，而又分明不是人应有的皮肤。
院中肃静了一小会儿。香貂，青印，甚至是舍三爷，都被这毒辣的手段震得沉默半晌。香貂忽然转向青印，道：“青印，你说过我狠毒。我问你，与他相比，谁的毒辣更胜一筹？”
林梓枫眼中忽然一黯，哑声道：“这一世，我唯一对不住的，便是亦染。是杀父之仇将我推向这复仇绝地。只是我若对她有一丝好，便是对泉下祖宗的不孝。我施予她的万般痛苦，将来死后到了地下，都要跪在她的脚下，百倍地任她讨还。”
“没错！”林梓枫的眼中闪过疯狂的光，“是我，将一钱改作了六钱，致贵妃小产的。是我，亲手毁了林司起，毁了林家。而且，你知道吗，后来林司起也知道了这件事。是我给他送断头饭的时候，伏在他的耳边，把这件事，一字一句地告诉了他。你知道他当时的表情吗？若不是被捆绑着，他一定会咬死我的。可是他连骂我一个字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我在断头饭里下了哑药。”
香貂的恨恨盯着他：“我自是不会像你这种奸奴，恩将仇报，畜生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