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诸航像坚守秘密的地下党，铿锵有力地回道：“这个是专属我和首长的隐私，不与别人分享。”
时光在这里被雕刻了，古色古香。
车向左拐，诸航正诧异回家的路和平常有点不同，就听到首长说道：“我们下来走走！”
“我要自由。”
诸航细细微微地舒了口气：“首长，我们的相识就不简单。”
一个城市无论多么拥挤嘈杂，总会有几条僻静的小街，可心可意，或者说令人心旷神怡。
佳汐香消玉殒，她留下的责任和义务，应该首长一肩扛起。
诸航不敢喘气，不敢接话。首长都惭愧了，那肯定是出了大事。
首长在看窗外的夜景，鼻梁英挺，俊眉朗目，轮廓刚毅。
嗯，放风时间到！诸航点头。
诸航没有异议。
诸航唯唯诺诺。是的，她现在的形象关系到好多人的面子问题。
诸航想了下，眼珠俏皮地转来转去：“如果我不原谅呢？”
卓明也语重心长，航航，要懂得珍爱自己，帆帆可不要一个丑妈妈。
小街的尽头，是一条河，沿河的绿化很不错，草坪、灌木，还有各种开花的树，散发出让人愉悦的气息。有一座桥下，拉了个灯，有个老人在拉胡琴，身边围了一群听众，跟着琴声唱着古老的戏文。
“下棋！”
诸航的心情本来就不算坏。她的原则是：想不通的事，就束之高阁。其实也没什么想不通，如果首长对沐佳晖置之不理，她才会觉得奇怪呢！
桥的对岸，是左岸咖啡。“不符合实际，明明是在右岸。”诸航嘀咕了一句。
“你和航航的相识、相爱，像个谜，我静下来时，也会反反复复地推敲。但后来，我释然了。我们这个家终于不再像个政府机关，像个标本样本，航航和帆帆让我尝到了许久没有的家常快乐，就像小时候放学，在山坡上，看到家中烟囱里飘出来的炊烟，你不由得就加快了脚步。绍华，一切来之不易。”
“爸爸，你错了。”诸航深呼吸，自嘲地笑：“应该是她们计较我呀，我把首长抢走啦！”
“首长……”诸航觉得需要说点什么，不然气氛有继续缄默下去的趋势。这种缄默，让她烦躁。
“男人是需要学会说善意的谎言，比如妻子问最近有没有长胖，你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清醒而又笃定地回答，不，没有，你比以前还显清瘦了点。但有些地方，我以一个结婚近四十年男人的经验来讲，还是需要坦诚、尊重。幸福的家庭，靠一个人是建不起来的。相濡以沫，相亲相爱。彼此分享喜悦、烦恼、忧郁、纠结。在这世界上，还有谁比妻子更值得你信任呢？我记得，当航航的身世被戳穿后，你瞒着我们带她去温泉散心，那时，你想的是好好保护她，把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在你遇到事时，为什么要将航航拒之门外？你自己好好想想。”
诸航要了碗刨冰，卓绍华什么都不点。侍应生问了两遍，才不太甘心地走开。
“给我一点提示，告诉我怎样做才能让你原谅。”
咖啡馆里的音乐永远是低柔的，像窃窃私语，灯光是暗的，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一切情绪，于是，男人都是高雅绅士，女人都成了窈窕淑女。
刨冰可能是咖啡馆应季节而出的附属产品，不太正宗，冰多，水果少，诸航吃了两勺，就投降了。
诸航低着头走路，她和首长十指紧扣的样，有穿帮的嫌疑。卓绍华一路沉默，仿佛为走而走，就是步速放慢了些，那是为了配合诸航。
“佳汐……”在首长面前说起这个名字，诸航心颤了下，她定了定神：“我是粗线条，很懒，有些事就大而化小，小而化了。佳汐是真实的，无法假装她的不存在。虽然她的物品都搬回了她父母的家，可是院中的一花一草、每个房间不都留有她的痕迹吗？吕姨已经彻底忘了她吗？她也曾在北京的天空下呼吸过，难道我们要离开这里，去一个她从没有去过的地方生活，那样，我们的人生就简单了？午夜梦回，要是梦见她，怎么办？首长，你真的不必刻意，我们既然在一起，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能安然接受。我也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安、担忧。其实，说起来，你的生活还不是因为我的冲动而变得复杂。有没有有怨过我呢？”
“诸航，我很惭愧。”卓绍华转过脸来，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似乎用了很大的气力。
“爸，我们是下棋还是继续聊？”卓绍华还是不太习惯父亲这样家常的谈话方式，让他耳朵烫得通红。
“你的世界原本很简单，因为我，却变得复杂起来。小晖，哦，就是佳晖，她的事，我是刻意瞒着你的。你这么年轻，不应该让你面对许许多多你这个年龄不应出现可能也无法理解的事。我想让你继续简单地过下去，我们是普通、平凡的夫妻，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儿子，其他的，我都替你挡在外面。但是，我错了。”
诸航向卓明道别时，卓明还在对着棋局研究呢，他究竟在哪个环节轻敌了？
卓绍华笑笑，冷静地把棋子一颗颗摆好，冷然地和卓明下了盘棋，最后赢了。
卓明静静地看着卓绍华摆棋：“绍华，航航不是孩子，她已经长大了。”
说到这儿，卓明又叹了口气：“航航，听爸爸的话，心放宽点，不要斤斤计较这些小事。”
卓绍华的手在半空中僵住，一颗卒啪地掉了下来。
卓绍华脸上浮现出内疚、苦涩的神情。“我不愿讲抱歉，实际上，我庆幸你来到我的世界。”带给他一抹亮丽的色彩。
诸航和卓绍华就拐进了这样的一条小街，人很少，没有沿街的店铺，却有树荫。安安静静的，甚至是忧忧郁郁的，很适合走路，两个人一起。擦肩而过的，都是老头老太，步履缓慢，像一部老旧的黑白影片。
卓绍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稍稍加重的呼吸，能让人感觉到他心情的起伏。
晚餐，阿姨用了心，做了两份完全不同的。卓明那份少油少盐，很清淡。诸航的，不沾一点酱油。阿姨说脸晒成这样，吃了酱油，会留下斑的。
卓明挺失落：“原来我是个别人呀！不说也罢，航航，你看雨停了，云散了，心情该好了吧？”
雨后的空气清新透明，夜空也比平时洁净，稀疏的星辰三三两两散落着，北京盛夏的夜晚，罕见地令人感到几丝凉爽。
卓绍华看看她：“我们去喝点东西吧！”
卓明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佳汐的老家在杭州，沐教授早年出来求学，后来在北京工作就定居了下来。他有个堂弟是跑水运的，一次运输中，碰上钱塘江怪潮，船翻了，他溺水而亡。当时，他的妻子正要临盆。是个女孩，就是佳晖。佳晖的母亲一直没有改嫁，以种藕为生。沐家人敬重她，对佳晖特别照顾。佳晖的学费一直以来是沐教授负担的。佳汐和绍华结婚后，这事就被佳汐接管了过去。佳晖出国留学，是绍华负责接洽的。她学成回国，她母亲找沐教授问工作怎么办。沐教授已与我们断绝了往来，他不准佳晖母亲和我们联系，他说他来想办法。不知为什么，佳晖的工作就是没有着落。佳晖母亲偷偷打了通电话给欧灿，欧灿就找了绍华。绍华考虑了下，向孟教授推荐了佳晖，那也是佳晖的意愿。佳晖母亲为了表示感激，千里迢迢送了几缸荷过来。”
诸航听话地转身就出去了，那只窝在沙发里的白猫，惊得喵了一声。
卓绍华的心“咚”地漏了半拍，呼吸窒住，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着。“哪……方面的自由？”
眼窝深处发热发胀，心口酸酸的，这孩子的明理又一次令他动容。何德何幸！他嘶哑着声音回道：“我只有感激。能原谅我的隐瞒吗？”
阿姨收碗时，卓绍华来了，自己开的车。卓明拿出棋盘，要诸航陪自己下盘棋再回去。诸航暗暗朝卓绍华使眼色，她下棋的水平臭不堪言，几招之内，大首长就能将她杀得片甲不流，那太没趣味。
“被抢是他的福气。你妈妈今晚去参加一个字画拍卖会，募一笔捐款拯救北京的四合院和老胡同。家里就我们爷俩，你告诉爸爸，你当初是怎么抢绍华的？”
卓绍华会意，拍拍诸航的肩：“刚吃完出去转两圈，消化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