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还带了几本书给帆帆,都是外国字。二十个月的孩子看得懂吗?”吕姨没好气地哼道。
“花园大酒店。”
她这么优秀的儿子呀……唉!
诸航心里其实是有底的,首长首先不会认同欧灿的做法,帆帆更做不到。
把吕姨打发走了,门再次掩上。她举起食指让小帆帆不要出声,小帆帆被她那神神秘秘的样子给兴奋得两眼都闪绿光了。找了把椅子垫脚,在橱柜的顶端,她翻到了一袋康师傅的“来一桶”。这是她某一次逛超市时偷偷捎回来的。吕姨做的饭,又营养,又美味。但是有时,她真的怀念康师傅的味道。当那热辣辣的香气充满空气,似乎把时光一下子推回到几年前,她在冬日的寝室中,和小艾、宁檬挤作一团,捧着一碗康师傅,你一口我一口,不亦乐乎。
卓绍华点头:“是的,爸爸还好,我估计要全程陪同。婚礼在哪举行?”
“她说院子里一团糟,花花草草都没个样。”
“嗯嗯,问大首长好!”诸航呵呵笑着,摆摆手。
撕开封口,倒上热开水,再封起来。不一会儿,香气就从不合缝的地方漫了出来。这可比绿豆粥诱人多了,帆帆连连直咽口水。他个矮,够不着灶台,只好讨好地抱着诸航的腿,像只小袋鼠,妈妈,妈妈……一声比一声甜。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正欢,门突然从外面推开了。诸航下意识地把筷子往后面水池中一扔,用身子挡住“来一桶”。帆帆默契地把嘴巴闭上,小手臂一张,挡在诸航前面。
“没啥!”就是想笑。厨房里那两个人自以为瞒天过海,做得多好。岂不知,一推门,方便面独有的香辣味就扑过来了。还有那个小人,嘴巴辣得红红的,下巴上醒目地粘着根面条。
车子拐进胡同,里面的勤务兵听到喇叭声,早早把院门打开。等车子停妥,勤务兵敬了礼,告诉卓绍华,首长在里屋呢!卓绍华点点头,朝里走去。欧灿说去厨房看看,让阿姨再加两个菜,晚饭就在这里吃。
前方塞车,卓绍华轻踩刹车:“我家诸航更不错。”他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这个季节举办婚礼,忙的人很辛苦。”
诸航满意了,挑了几根面条,用嘴巴吹了又吹,确定不烫,才蹲下身,递向帆帆。
欧灿面无表情地上了车,她看到卓绍华的嘴角抽了几抽,不禁拧起眉头。车一出大院,卓绍华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我潜心学习佛教,希望借助佛理能洗涤我心底的怨恨。我甚至把自己关在寺庙里,不与外界接触,吃素、念经。但是……这么久过去了,我内心的恨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像山一样,沉沉地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原先过着人人羡慕的生活,现在我还有什么?”语声哽住,纱窗上的身影双肩剧烈颤动。
吕姨真是哭笑不得,换了别人,听到这样的话,怕是早就跳起来捍卫主权了。诸航没心没肺的,仿佛什么都不往心里去。
“人家现在有出息了,在外交部任要职。太太学小提琴的,得过帕格尼尼大奖呢!岳父岳母,都是国内著名的艺术家。”欧灿怅然若失,毫不掩饰语气中的羡慕。
卓绍华轻轻“哦”了一声,笑笑:“帕格尼尼那可是小提琴的最高奖项,不错呀!”
“她还说帆帆带得不好、吃得不好、教得不好,明儿个要把帆帆带回她那边管着。”吕姨偷偷瞄诸航。
家里的园丁刚修剪了草木,植物的青涩气息很浓。掩在树荫间的路灯四周,一只只飞蛾争先恐后地往前扑去。叫了一天的知了不知在哪根树枝间憩息,院中的几株白玫瑰含苞待放,迷人的气息从花瓣间悄然飘出。
“哥,不行的,我真的做不到。”
“有一点印象,很文气的男生!”
此时交通晚高峰已经过去了,但路上的车流却仍然很大,流速也快,红黄两色的车灯如同两条交错而过的河流,发出潮水般呜呜的响声。
“除了你拒之门外的婚姻,你什么都没失去。”卓明严厉地回道。
这委屈看来不是一般地大,吕姨急得都用上成语了,诸航同情地皱皱眉。
“最好!”帆帆回答得又快又响。
帆帆早早地就把嘴巴张到最大。
诸航低头瞅着一脸无辜的坏家伙,他才是罪魁祸首。
“好了,不谈这事。”欧灿心里很烦。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改变什么,但有时想想,还是失落。
诸航抱起帆帆,额头对着额头:“嗯,我百分百同意。她那儿今年不是新移栽了几株玫瑰和郁金香吗,差个小园丁,帆帆正好合适。”她咯咯笑起来,想象着欧灿到时气得鼻子冒烟的样。帆帆傻傻地跟着疯笑。
方便面于卓家,那是坚决不准进门的垃圾食品之一。吕姨执行得很好,他猜出那必是诸航的私货。不知怎么的,看着那两人的样,就不舍得责问,反而一心想纵容:偶尔为之,不算过。
卓绍华目光放低,看看严肃而又紧张的小人,什么也没说,把门又带上了。
诸航依旧一脸平静。
卓绍华收回扫视的目光,哑然失笑。难怪欧灿恼火,自己那院和这院比起来,确实有点惨不忍睹。可为什么,他能泰然处之呢?
“诸中校认同她的说法?”吕姨脸黑了。
“你记得李大使的儿子吗?”欧灿扭过头来问。
“爱不只是拥有,还有宽容。你这样死死揪住他年轻时犯的一个错,叫爱吗?你如果还在爱着他,那么去找他,一时半会不能面对眼前的现实,就像从前一样,定居国外。”
“学小提琴,如果有五分天资,再有五分勤苦,就能达到艺术的最高界,而诸航,却是it界难得一见的天才,这可是爸爸说的!”
“妈妈好不好?”诸航把封口打开,拿了筷子拨弄面条,想让它快点冷却。
卓绍华蹙起眉,停下脚步。书房的纱窗上映着两个身影。
“我也想,可是……你是我的哥哥,绍华是我的侄子。诸航就像一根倒刺伫在那里,我没办法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哥,你不能这样残酷。你知道我有多爱他,不然也不会嫁给他。”
欧灿心口一堵,双目睥睨,幽幽问道:“你就这点想法?”
“帆帆奶奶今天来就是突击检查?”诸航问道。
欧灿轻声叹息:“你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好什么?想到要和她一块出席婚礼,我头皮就发麻。”
站在门口的卓绍华挑了挑眉:“诸航,我送妈妈回家,一会儿就回来。”
“看不懂就装懂呗!”诸航嘻嘻哈哈的,“吕姨,你去外面守着,防止她又有什么事。”
这么幸福的回忆,她愿意无私地与小帆帆分享。
欧灿凝视着窗外的霓虹,幽幽叹了一声:“你父亲说下个周六你们要接待英国军方的一个代表团,李大使儿子的婚礼,你们都参加不了。”
吕姨气呼呼地回道:“虽然她是卓将的妈妈,我当然得尊重点,但我是给卓将和你做事,哪里不好,你们尽可批评,用不着她来评头论足。”
“傻乐什么?”欧灿冷冷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