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对不起，我唐突了。
“是真的。”
有暗风吹入山洞中，烛火的影子变得影影绰绰。明明灭灭的烛光，让赵琬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萧逸的神情——他似乎眼神极冷地瞥了她一眼；他的声音也好像掺有山间的夜风，带着微微凉意。
于是，原本还想多问几句的赵琬果断收声，让张开的嘴顺势打了个哈欠，又将茶杯推到王禹面前，抿唇道：“表哥，我困了。”然后顺势趴在桌上，将后脑勺留给萧逸。
王禹浅浅勾唇，转头对萧逸道：“泊泽兄，见笑了。”
已是深夜，蜡烛也即将燃尽，王禹也不打算再与萧逸秉烛夜谈，便依旧将他安排回榻上，王禹自己则拿了蒲团靠坐在山洞口。
寂静的山洞里，赵琬趴在茶桌上，盯着地上的那炉炭火，脑海中止不住地在回忆遇到这位萧郎君的种种情形。
不得不承认，这位萧郎君有着极其优越的样貌，他身量颀长，五官深邃立体，尤其是鬓边那缕白发，为他更添一种神秘的吸引力。
他为何要救她呢？真的只是出于路见不平的仗义？
赵琬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桌面上的纹路，又想起他今日看自己的那些幽深的眼神，心中一动，她于他而言，是不是也有某种神秘的吸引力呢？所以他才舍身为她挡下那一箭？
赵琬越想，心中越是悸动，最后忍不住曲起手指，用指腹在桌面上描摹男人的眉眼五官，直到画成，带着某种隐秘的甜蜜，她阖眼睡了过去。
而床榻上，萧逸却依旧睁着双眼。
他从没想过，今生他会遇见与她那么相像的人。
可他心底又知道，她不是她。
两年前，他亲眼看着顾恒将她烧成了一捧灰，她早就灰飞烟灭了。
萧逸的眸底漫起一层水雾，他重重闭了闭眼，试图将这湿气逼退回去。世人都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让皇帝为他和一块牌位赐。
于是，他成了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说他痴，有人笑他蠢。
只有他知道，他只是始终意难平。
他逼问过顾恒，顾恒告诉他，她是来自千年之后的人，说她在此间只能存活两年。既然她早就知道她只能在此间存活两年，她为何还要去招惹他？！
她宁愿将自己的身世真相告诉顾恒，也不愿告诉他——这个昔日她口口声声唯爱的人。
所以，他于她而言到底算什么？
黑暗中，萧逸眼睛一眨不眨，只将口中的后槽牙咬了一遍又一遍。
今夜，一如曾经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深夜，他打开尘封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翻检前尘往事，倒意外地被他忆起乾元寺的那位玄清大师留给他的话——若是有缘，便还会再见。
彼时他并不明白这是何意，可此时，看着山洞中趴在茶桌上的朦胧身形，他恍然明白，玄清的意思是，她还会回来。
而且，她已经回来了；所以两年前的事会不会重演？！
……
赵琬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在茶桌上趴久了，腿麻手麻，是以早早就醒了过来。
此时，天将亮未亮，山林中的幽幽蓝光透过洞口钻进山洞，也给山洞染上了一层朦胧的蓝色。
她揉揉发麻的腿，又站起身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正打算扭扭脖子，眼角的余光便瞥见床榻上的男人正瑟缩成一团，隐隐晨光中好似在发抖一般。
昨夜烧的炭火虽早已熄灭，但洞中并不寒凉，可男人却在发抖……
赵琬的心往下一沉，抿唇走向床榻，她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果然，男人起了高热。
再瞥一眼靠在洞口睡得正香的王禹，她走过去捅了捅他的肩膀，小声喊他，“表哥，快醒醒，他发烧了。”
王禹原本打算一大早带着赵琬下山，但救命恩人发烧，他们不可能不管。
重新在地上石头围成的简易炉子里燃起火，他拎着茶壶要去山涧取水，“琬儿，你同萧郎君留在这里等我，我去取些水回来。”
他朝洞外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叮嘱道：“那山涧里好像有柴胡，我想采些回来给他退烧用，可能需要的时间稍久一些，你别怕，那些黑衣人昨夜没来，今日应该也不会来的这么早。”
赵琬轻“嗯”一声，亦叮嘱王禹注意安全云云。
待王禹走后，她将火燃得更旺了些，试图让洞中变得更暖和。
可收效似乎甚微，身形高大的男人此时畏冷贪热地瑟缩成一团，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可怜。
赵琬于心不忍，抿唇脱下自己的外袍，替男人盖在身上。
她坐在床榻边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想起他昨夜从腰间取出过一瓶伤药，像他这样行走在外的人，定然带有一些必备的药防身。
这样想着，她又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掀起盖在他身上的外袍，朝他腰间摸去……
只是她的手一探向他的腰间，男人就醒了过来。
男人抬眸看向她，幽潭般的眸底荡出一丝涟漪。
赵琬讪讪收手，浅浅勾唇，解释道：“你发烧了，我想找找你身上有没有药。”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眨眨眼，抿唇道：“你有药吗？”
“没有。”应是发着高热的原因，他的声音像被砂砾打磨过，低哑得紧。
赵琬默默咽了口口水，温声道：“我表哥去取水了，你再忍耐忍耐，稍后就有热水喝。”
两人四目相对，男人一直一瞬不错地盯着她，直盯到她有些尴尬。
她别开视线，看向洞口，喃喃了句“表哥怎么还没回来？”
话落，她便起身，作势去洞口探探她的表哥。
只是她屁股刚刚离开床榻，下一瞬，便觉腕间忽然一紧，一股霸道的力道将她整个人拽向床榻。
她就这般毫无防备地砸在男人身上，耳畔同时传来一声闷哼。
“别走！”男人声音低哑，滚烫的热气拂过她的耳面，带着股莫名的惶然。
但转瞬，他却松开了她的手腕，推开有些懵然的她，坐起身来，双臂抱腿，瑟缩到了另一个角落里。
“对不起，我唐突了。” 萧逸垂眸，他的视线落在怀中的月白锦袍上，拿起锦袍，他抬手递给赵琬，“你，穿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