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空山
林府大厅。
卫昭站在正中间，四周目光聚集，他就像一件聚光灯下的展品。
跟随林空山来到大厅，他将劫狱到今夜刺杀经历说了出来。
关乎自身的一些秘密，自是隐去不提。
周围坐着的，都是刺杀经历者。
他们个个保持沉默，等待主人发话。
然而林空山面沉如水，久未开口。
几十名刺客闯入林府，普通侍卫折损过半，护院高手死了三个。
其他几位护院，包括程道长，不同程度负伤。
阿柔担忧外甥女安危，一心想冲入满松院。
他劝不住，才选择放烟花。
那是早年风雷剑宗宗主，为还他人情所赠。
刺客也识货，知道是风雷剑宗的信号，不敢恋战。
风雷剑宗是大雍三大剑宗之一，也是雍京最古老的宗门，实力强横，高手如云。
烟花放出，他们的人在赶来路上。
城内见到烟花的风雷剑宗高手，已有人先一步到达，就坐在大厅内。
听那小子的话，刺客应是执剑人，为杀他而来。
其他人可以认为是执剑人，他林空山却不觉得。
执剑人连皇子都敢动，挑衅大理寺算什么？
所以，即便真是执剑人带走了葛小桓，也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证，就来林府灭口。
刺客，究竟是什么身份？
是为卫昭而来，还是有其他目的？
其他目的……
“夫君，此事因我而起，未经你的同意，收留外人，给林府带来灾祸，妾身甘愿受罚。”
六夫人忽然开口，打破此间沉默。
没等林空山说话，谢月华先站了出来。
“林大人，卫昭是我送来的，要罚也是罚我，不是小姨的错。”
她不想六夫人背锅。
“月华，我这个做小姨夫的第一次与你见面，怎会罚你？阿柔别多心，我只是想了些别的罢了。”
六夫人姓江，叫江柔。
林空山一出声，厅内不再沉闷。
“卫昭，你先前所言，皆是事实？”
“句句属实。”
“癸字号监牢一案，大理寺那群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狐狸，各个跳脚叫骂。姓裴的更是亲自进宫哭惨去了，听说这回陛下也不再给执剑人撑腰。若真是执剑人所为，大理寺指不定就要去卫龙山庄抓人。但，真是执剑人？”
林空山看向左侧手执拂尘的道人，“程道长，你能认出刺客招式吗？”
“与我交手之人十分谨慎，他们只想缠住我，所用剑法驳杂，瞧不出端倪。”
“何先生，你先前入府时，也和刺客交过手，能看出什么？”
何先生是最早看到烟花，赶来林府的风雷剑宗人。
恰好碰到刺客撤退，双方打过照面。
“回大人，刺客出手用的都是普通剑招。”
“金柑，刺客尸体查的怎么样了？”
“并未发现异常。”
刺客不是庸手，林府护院有伤在身，林空山并没有下令追击。
他再次看向卫昭。
“卫昭，你再仔细想想，癸字号监牢劫狱的人，真是执剑人？是否有遗漏的细节，你没记清楚？”
“林大人，黑衣人亲口所言，要向十三掌柜复命。如果要传递假消息，为什么杀死我？不是谢姑娘请来沈老，当世怕是再也没有第二人能救我。又有谁能把他们的身份信息传出去？”
“沈老？”
旁边有人一声惊呼。
林空山也是诧异道：“可是那位？”
谢月华这时回道：“是我用师父的信物，请沈老出手相助，沈老就是沈沉舟。”
清晨癸字号监牢，见过沈沉舟的人很多，却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谁能想得到，二十年不见踪迹的人，会出手救治一个小小狱吏。
沈沉舟三字，自今日起，重现江湖。
没有人会怀疑沈沉舟。
林空山也不禁自问，难道真是执剑人？
“我林家与执剑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夜死了这么多护卫，程道长他们负伤。我明日去找秦国公，我要看看，他有什么说法！”
众人接着又是一番讨论，头号怀疑对象，依然是执剑人。
只是没有切实的证据。
也就在讨论即将结束时，风雷剑宗的主力到了。
林空山和六夫人起身迎客，同时让谢月华先带卫昭下去休息。
……
卫昭回到六夫人重新安排好的房间。
谢月华依旧住在隔壁，紫袖红弦守在屋外。
躺在床上，他回想着整整一天的经历。
他以为刺客不会出手，没想到晚上还真就来了。
谢月华没有怀疑刺客身份。
林空山倒是和自己一样，起了疑心。
刺客修为不低，也没有用暴露身份的招式，全程一言不发，见到烟花就退，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些特征放在一起，倒是挺像执剑人，组织严密，行动迅速。
可如果刺客不是执剑人，会是谁呢？为什么要冲着自己来？
卫昭来到这个世界，仅仅一天时间。
这些问题，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答案。
风雷剑宗来了三十几号人，刺客看见风雷剑宗烟花当即撤离，今夜大概率不会再出现。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自己，明天等他出了林府，还会不会继续动手？
后天呢？
卫昭头皮发麻。
这样岂不是天天都需要保镖跟着，一个谢月华哪里够。
在林府，六夫人让紫袖和红弦跟随，也不知道出了林府，她们还会不会跟着。
可惜啊，还没解决修炼问题。
只能依靠三位妹子保护了。
卫昭呼呼大睡时，林府的主人林空山也躺在床上，却很精神。
六夫人就枕在他臂弯。
“夫君，你说刺客不是执剑人，是有证据？”
“没有，只是猜测。陛下手中最信任的两股力量，执剑人和镇北军。我是镇北军举荐的，这些年虽说与执剑人没有往来，但他们也从未为难我。”
“也许这次不一样呢。”
林空山抚着六夫人的秀发，“就算真是执剑人带走葛小桓，找个理由搪塞大理寺足以。执剑人哪会怕大理寺，有卫昭做人证又如何？执剑人得罪的权贵还少了？。”
六夫人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忽然爬了起来，“刺客的真正目标，是——是夫君？”
林空山笑着把她拉回怀中。
“同样也是猜测，没有证据。若非有这般顾虑，我也不会轻易把风雷剑宗的烟花放了。那玩意就一颗，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唉！”
林空山忽然叹了一口气。
六夫人没有接话，轻轻贴在他胸口。
“兵部尚书年迈，明年就将致仕。不出意外，尚书一职，会落在为夫头上。”
“夫君，听起来不大高兴？”
“朝中四品以上大员，要么出自五姓七族，要么早早投靠了他们。也就我这个镇北军出身的另类还没有站队。他们拉拢不成，便想毁了我。这些年经历的大大小小刺杀，已数不清有多少次了。”
五姓七族的手段，六夫人自然清楚。
否则，她也不会排第六。
“陛下身体每况愈下，太子实力略逊，几位皇子野心勃勃，背后的支持者没有一个善类。我走的这条路，真是一步都错不得。”
“夫君，你支持哪位皇子？”
“皇子？我只支持陛下，希望沈家的人能好好给陛下调养，好让陛下多活几年。阿柔，你向来不喜朝政，怎么今日问起了这些？是因为月华？”
“她是姐姐的血脉，也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
“谢家灭门一案过去了十多年，我当初能力有限，没有查出异常。如今月华进入六扇门，有镜花夫人关门弟子的名头在，相信一般人也不敢招惹她。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别怕我为难。你我夫妻，你的家事，就是我的家事。”
刘夫人脸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她努力向林空山怀中挤去。
“谢谢夫君。”
“怎么又客气了呢？明日我会让风雷剑宗的人跟卫昭去大理寺，以免路上出意外。既然月华认定卫昭能让她找回葛小桓，就让她先碰碰壁。”
“啊？碰壁？夫君觉得月华救不回葛小桓？”
“葛小桓是不是执剑人带走，还是两说。不是执剑人所为，还有一丝希望寻回来。真是执剑人，他们带走葛小桓一定有原因，哪里会因为区区一个人证就还回来。夫人，你们到底是跟执剑人接触不多，太小瞧他们了。”
六夫人吐气如兰，惋惜道：“真不知月华心中执念，还有没有可能化解。夫君让风雷剑宗的人跟着月华，你身边不需要人手？”
“我身边有金柑足够了。”
六夫人不担心林空山的安危，却忽然想起了早晨的事情。
“妾身有件事，想告诉夫君。但你得先答应我，不许生气。”
“生什么气？我都不记得上次生你的气是什么时候了，你说吧。”
“月华送来那狱吏时，我怕他有所隐瞒。所以，给他看伤的时候，就……就……”
就怎么样，六夫人没说出口，林空山补充道：“就诱惑了他？”
“嗯……”
六夫人声如蚊讷。
林空山瞬间板起了脸。
“对不起，妾身再也……”
“哈哈哈，没想到江柔也有使用美人计的一天，便宜那小子了。阿柔是什么人，没人比我更清楚。我知道你心中有分寸。这事你没有必要刻意告诉我，也不必介怀，我也不会怪你。”
“多谢夫君。”
“怎么又来了？卫昭那小子什么反应，是不是对你言听计从？”
六夫人正色道：“并没有，卫昭起先还有一点小心思，很快就压了下去。”
“哈哈哈！能抵挡夫人魅力的男人，可不多见，这小子有点意思。”
六夫人锤了林空山一拳，不再多说。
林府热闹了一夜，林空山夫妻没有聊太久，天边已有白光。
瞧见外面的天色，六夫人顶着困意，早早起来为林空山安排上朝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