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造假团伙
而且，也只有造假画一个路子，能让武大郎在短期内猛捞上一票……只要有了钱，他大可以从开封溜走，先去扬州安家，等方腊造反过后再去杭州买房置地，多半能在未来的大乱中独善其身。
不过有先见之明的武大郎，这会儿却没什么心思考虑靖康年的大难了，因为他的武家画斋眼下就面临一场大难。如果过不去的话，他武大郎没准就会一无所有，比那个卖炊饼的武大郎都不如了。
而这横财，也是郭京、刘无忌两人的机会。所以郭京从军营里面回了潘楼街，见到了刘无忌，听说了武大郎傍晚时的遭遇，便马上想到了造假画弄钱的路子了。
郭京道：“大郎，你的手艺某和小乙哥都知晓的，一手黄家富贵可以乱真，吴家样（吴道子的样式）的白描也有个七七八八……”
举起酒碗，武大郎刚要一饮而尽，却见从店铺外，走进来两个道士打扮的汉子。
灌了不少黄汤，本有些迷迷糊糊的武大郎听到郭京的话，顿时是清醒了一些，混沦的双眼，也露出了一丝警惕。他伸出手，攫住郭京的手臂。
拿定了主意，武大郎就对郭京、刘无忌言道：“三哥、五哥，我这里有些东西，你们带去交给大相国寺的和尚，再跟和尚说，三日后我就搬去和他同住。”
而大相国寺的市场是和庙会结合在一起的，每月开张八次，即朔、望、逢三、逢八日开放。也不单是卖书画文玩，而是什么东西都有，还有人在那里表演杂耍卖艺，其实是个定期开放的大集市。在那里搏买的书画文玩质量就参差不齐了，绝大部分都是粗制滥造的赝品，不过有时候也会出现一二精品。这些精品主要都出自罢任官员，拿去大相国寺悄悄出手免得引人注目。
“可是七千二百缗钱不是小数……”刘道士说，“不知能买多少张度牒。”
有了一大笔横财，武家才能从潘家将门那里求来“平安符”，以后到了别处也能东山再起，继续他们祖传的书画行勾当。
“好，我们这就去一趟。”郭京眉开眼笑地回答。
而武诚这样的书画官牙是有身份的大商人，不会满大街去兜生意，所以下面是有一大群大小私牙帮着跑腿的。而郭京和刘无忌就是其中的两个小私牙，和武大郎关系不错。
所谓“鬼市子”是指“贸易而不相见”的交易方式，东十字大街上有许多茶坊就是鬼市交易的地点，那里通常五更（临晨四点多）点灯开盘，至晓即散。交易的货品常见来路不明，不大好见光的书画文玩，而买入货品的则都是书画文玩界的大行家，武大郎和武诚之父子也是东十字街的常客。
而且，武家现在明显惹上了麻烦，估计搞到最后，未必能在开封书画行立足了，至少没有办法单独撑起一间画斋。而武家如果要离开这天子脚下，临走之前少不得要捞上一大把。
“害？这话怎说的？”
“大郎，怎一个人在喝闷酒啊？”
此人名叫李唐，是历史上的“南宋四家”之一，他的作品也是摆在故宫博物院（台北、北京的故宫博物院都有）里的——潘楼街市上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宋朝的度牒原来也是一种金融票据，在潘大官人的“银行”里面就有出售，不过售价一点都不便宜。如果没有横财入手，刘无忌不知道要熬多久才能买到一个道士身份。
“是啊。”刘无忌也说，“潘家质库的李掌案不就是这等逍遥么？”
刘道士就是刘无忌。而郭半仙名叫郭京，不是郭靖，不过也是个黑脸膛的汉子，生得高大威猛。他是开封府禁军的兵士，是天武军第二指挥下的一个骑兵，同时兼职在潘楼街和马行街一带算命，还兼书画私牙的勾当……
他这话也就是吓唬一下郭京和刘无忌，潘大官人又不是潘家将门的家主，他不过是个从八品东头供奉官。如果整治武家的“大恶人”真的要下狠手，潘大官人根本不顶事儿。
“好。”武大郎朝着两人点点头，“以后我等兄弟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潘家质库是附属于金银绢帛交引铺的，主要向潘楼街市的书画文玩行放贷。自然需要大行家掌眼，而刘无忌提到李掌案就是个大行家，而且是大大的行家！
刘无忌也说：“可以拿到大相国寺和东十字街口的鬼市去卖，大郎你也莫出面，自有我和郭三哥去办，保管妥帖。”
可是人家偏偏已经盯了上来，咬上来了……
郭京和刘无忌是一直帮武家画斋跑腿的私牙，所以两人都知道武士诚和武好古是有造假画捞横财的本事的。
他今天白天没来潘楼街，而是去了军营……他是禁军骁骑嘛！当然得和潘大官人一样去军营装样子了，不过他的马上功夫比潘大官人好一些，至少没摔下来，但还是寻了个借口告了假。
所谓乱世买黄金，盛世藏古董，只是看看如今潘楼街市的兴旺达到，便晓得大宋天下正是如日中天，如果不是有先见之明，大概谁也不会想到短短二十多年后，便有一场天倾大难了。
太阳渐渐西沉，便要落山。
郭半仙和刘道士相视苦笑，在武大郎两边坐下，郭半仙粗着嗓子说：“大郎，某听刘小乙说你被赵三黑子给欺了，被他讹了七千多缗？”
刘无忌点点头：“大郎，以后我兄弟就跟着你干了，但有差遣，尽管开口。”
这里说明一下，宋朝的私牙（牙人）泛滥，在潘楼街上混日子的人们十之七八是兼职私牙……私牙不需要牙行铺，也不要保证金，更不需要官府发放的身牌，几乎是个没本钱的买卖，做的人自然就多了，不过做的人多了，想要赚到钱就难了。
“嗨，怎会露出把柄？”郭京一笑，“又没叫你在自家画斋里做。”
不过今天晚上，武大郎肯定是难以入眠的。因为他知道武家没有什么宝贝是可以让王诜这等人物动心的！
说是朋友，但也只是酒肉之交而已。
和郭京对了下眼色，刘无忌接着对武好古说：“大郎，七千二百缗不是小数，以往对你家而言或不算甚底，但是如今……你看看这画斋可有生意上门么？”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连续爆出“假画丑闻”，武家画斋今晚几乎没有顾客上门，武大郎则坐在店铺的角落里，一个人喝着闷酒。
这大概也是如今的武好古唯一的出路了。
“我家和潘大官人是故交。”武大郎看着眼前两个酒肉朋友，一字一句地说，“若是真保不住家业，还能投靠潘家。”
所以武好古早就有此打算了。
郭京闻言一愣，马上反问。
这事儿，可真不好办了！
说完这番话，武大郎哈哈一笑，还打了个酒嗝，让郭京、刘无忌二人，顿时觉得机会就在眼前了。
“那又怎样？书画行的勾当不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么？凭我的本领，这七千二百缗不算甚底，就是算上该给宫中的一万八千缗，也不是没办法筹到的。”
“三郎莫不知我家已被人盯上？若是再有把柄露出来……”武大郎说话的时候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两个朋友。
他压低声音：“大郎，这钱可不能给……若有个一千缗，某就去寻几个禁军的兄弟，把赵三黑给做了！”
“是郭三郎和刘小乙啊。”武大郎冲来客招下手，“坐下一起喝两杯吧。”
可是对潘楼街市的书画古玩行而言，一天的生意才刚刚开始。华灯初上，日间还是小吃一条街的潘楼街市，现在又变回了书画文玩香药鹰鹘等各种玩物艺术品的汇集之地。满街都是闲来无事，前来寻觅些珍宝文玩的官员亲贵、富商大贾和文人墨客。
“说得也是。”看到郭京、刘无忌的反应，武大郎不再有怀疑了——他现在有点风声鹤唳，看谁都像是“大恶人”派来的。
所以只要武家父子不死，就能凭本事投到潘大官人门下，若是郭京、刘无忌敢害武大郎，到时候就该他们俩倒霉了。
和尚姓傅，现在就是大相国寺的小和尚，在出家前也在潘楼街市和马行街上厮混过，同武大郎、郭京、刘无忌等人打小相识，关系很不错。他最近拜了个叫“烧猪院”大师的大和尚为师，好像有点小权了。拉上他，武好古就能在大相国寺里租一间僧房安安稳稳的造假画了。
如果武大郎现在想要做假画，也只能在大相国寺和东十字街鬼市子出货。
“就我等三人还是不行。”武大郎松开了郭京的胳膊，思索着说，“得叫上和尚。四兄弟一起，这买卖才能兴旺。”
“那是，那是。”郭京面不改色，“其实那样也没甚底要紧，凭你武大郎的本领，几千几万的还不是随手而来？没有店铺累着，日子过得更加逍遥。”
武大郎打了个酒嗝，“莫要生事了。现在我家被人盯上了，得小心应付，只要能保一个月的清净，多花点钱也无妨。”
“大郎，是在生赵三黑那厮的鸟气么？”
不过潘大官人随便一句话，还是能让郭京、刘无忌这样的人永远在开封府街头消失的！
冯二娘、武好文都回了甜水巷的宅子，刘无忌也不知道去了何处，留在店铺里面的就只有武大郎一人。店铺有两层楼，二楼就是武大郎的卧室和画室，等潘楼街的夜市结束了，他通常会睡在这铺子里面。
开封府城内不止一个书画市场，而是一共有三个市场。
“郭三郎，你莫不是在害我吧？”
只是在大相国寺卖出的书画，即便是精品（不一定真），价值通常也不太大。而真正的高价精品，如果不走潘楼街市，那必是出现在东十字大街的鬼市子上。
武大郎醉眼朦胧，看着两人，原来是自己的两个酒肉朋友刘道士和郭半仙。
潘楼街市是其中最大也是最规范的市场。在那里勾当的都是武诚之这样的坐商，多半还和翰林画院和书艺局有关系，能拿到上等货品，哪怕是赝品也属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