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动春心
玉宏心里忍着刀，嘴角挂着冷笑，扬声道：“哟，翰林府的乘龙快婿，不紧着筹备婚事，跑咱们这里来做什么。咱们玉府小门小户，可招待不起您这位贵客。”
阴阳怪气的语调，极尽嘲讽，二公子挥着胳膊把人往外轰。
萧翊文转身躲过，自顾自走到桌旁坐下，毫不客气捏起碟子里的蜜饯塞进嘴里，嚼了两下，酸得他咧着嘴抱怨：“你小子口味真独特，怎么爱吃这么酸的东西，难不成最近醋坛子翻了？”
玉宏作势抬手要打他，被萧翊文嬉笑着躲开。
“亲事说定了？什么时候亲迎？丑话说在前头，我过一阵就要回陇右，没机会喝你的喜酒了。”
玉宏面无表情说完，往贵妃榻上一靠，懒洋洋望向窗外的天空。
萧翊文低头吃零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
玉宏等半天，见对方毫无反应，不由气得火冒三丈。
他赌气道：“姓萧的，咱们绝交吧，以后再也别见了。”
玉宏是个小孩子脾性，肚子里藏不了二两香油。
“好啊”，萧翊文轻飘飘地回道，“我今儿就是特意来看你的，等你带着全家去了陇右，咱们也就没什么再见面的机会了。”
他抬眼看过来，面沉如水，双眸如寒星一般清冷，原还藏在嘴角的笑意，瞬间如冬日冰上的枯叶，被一扫而空。
这世上最怕“认真”二字，偏萧翊文认真时最吓人。
玉宏原是闹脾气，见萧翊文当了真，不由气得咬牙，却一时词穷，不该再说什么。
他随手拿来一本书，展开扣在脸上，避开萧翊文的视线。
心里暗骂：这小子心太狠，那日看玉容的目光含情脉脉，恨不得满眼冒着小星星，一转头就攀上了翰林府的小姐，移情别恋跟翻书一样快。
诚然，那日自己说了一些违心的话，让他心里不痛快，可身为哥哥，担心妹妹的后半生幸福，难道有错吗？
玉宏当然希望他跟玉容有个好结果，可现实摆在眼前，萧翊文的皇室子弟身份，瑞王府森严的规矩，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困难再多，都是外在的。萧翊文如果心里有玉容，就该冲破一切阻碍，把这些难关铲除，给玉容承诺一个美好的未来。
真心换真心，双向奔赴，最后才能抱得美人归嘛。
可萧翊文这个狗东西，扭头搭上了翰林府的赵小姐，视婚姻为儿戏，一下子坑害两个好姑娘。
他跟陈世美有什么区别。
玉宏越想越气，气哼哼转身，留给萧翊文一个背影。
沉默了半晌，萧翊文悠悠开了口。
“我记得四年前，你十七岁时，第一次前往陇右。出发那日正值春日，天上下着细雨。我在城外烟波亭设酒宴相送，咱二人正惜别，见一马车陷入泥潭无法行进。
当时青春年少，热血助人，咱们一同帮忙，把马车拖出泥潭。获救的姑娘再三道谢，你脸皮薄还曾闹了个大红脸，惹的我笑你动了春心。”
萧翊文忆起往事，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玉宏听他叙述，不由得叹了口气，依旧倔强地背对着他。
萧翊文见玉宏没反应，继续说道：“如没记错的话，那姑娘便是翰林府的小姐赵琇儿。彼时她刚刚服完母丧，从乡下回京。目送她离开，你曾脱口念出两句诗，我还曾笑你千万别被人家姑娘听见，回头怕是要骂你的。”
他的话终于把玉宏给激怒了。
一把扯下遮脸的书，啪的一声掷到一旁，玉宏怒目转过身来，“萧翊文，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话。”萧翊文平静抬首望着玉宏，郑重道：“你要是真心喜欢赵琇儿，现在行动还来得及。”
玉宏不由瞪大了眼睛，眨巴两下，他有些不知所措。
“男子汉大丈夫，冲锋陷阵都不怕，难道你怕赵翰林？”
萧翊文不由提高了音量，“以你武安侯府的清誉，以你玉宏的人品才学和样貌，以你对她一见钟情，数年不改的痴心，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玉宏嗫喏。
“可是什么？”萧翊文步步紧逼。
玉宏犹如被逼入墙角的末路之徒，眼中现出狠厉：“可是你都捷足先登了，萧王妃入宫替你请婚，不日皇后娘娘便要下旨赐婚。你撩拨我妹妹在先，如今又羞辱我玉宏在后。萧翊文你到底是何居心，如此铁了心把我玉家人的脸面踩在脚下折辱？”
“赐婚的懿旨还未下，现在修正还来得及。我只能提醒你到此了，剩下的你好自为之。”
萧翊文进门时一副嬉皮笑脸，离开时神情严肃，嘴里喃喃念着两句诗：“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玉宏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四年前那日初见之后，自己对赵琇儿一见钟情，却从未在旁人面前提过一字一句。
这小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玉宏大大的脑袋，当真是想不通啊。
萧翊文从玉宏的院子出来，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玉容的院子。
他原是玉宏的密友，在玉家进进出出也是常事，沿路并未有人起疑，也并未有人阻拦。
他一路畅通无阻迈进垂花门，就见雪见和云见正在廊下玩双陆。
两人玩得入神，谁都没留意到他。
萧翊文轻手轻脚闪身进屋，左右环视，便见玉容正坐在窗前书案前画消寒图。
十多天没见，她似乎是清瘦了些。
大约从小疏于读书诗画，消寒图并非她的强项，虽拧着眉头画得十分认真，不时抬头看一眼，却又是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
萧翊文只觉得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暖暖的。
不知道痴看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在他心里却如万年。
脚下似是生了根，目光亦是痴缠在玉容身上，无法挪动半分。
他脑子里不自觉冒出两句诗文：“素手执笔落梅花，梅开半面不及她。”
赵琇儿是一个如梅花般高洁无尘的女子，可是在他萧翊文眼里，如梅一般的女子，也不及玉容的万分之一。
大约他目光太过炽热，玉容像是感受到了，扭头看过来时，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