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8章 出泥潭
求救的人是玉容。
莫青山转过头来,肃然问道:“如果没认错的话,可是探花郎夫人,谢府的大少奶奶,武安侯府的小姐?”
玉容点头,“正是我”。
莫青山:“您乃贵人之姿,风光体面,何来求救一说?”
“我要义绝离开谢家,可他们不允,还请莫副使救我出去。”
玉容的话,彻底激怒了谢茂川。
他气鼓鼓冲过来,试图阻止玉容继续说下去。
莫青山一个眼神,自有人上前把谢茂川给拦住。
“谢大人乃是读书人,有话好好说,不要伤了体面。”
事已至此,谢茂川哪里还有什么体面,他忍不住怒吼:“这是我家,她是我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我与她之间乃是家事,轮不到你们插嘴。”
他奋力挣扎,却是徒劳,根本无法挣脱那几个大头兵的钳制。
“话虽如此,夫妻之间也应该好好说话,若用暴力强制胁迫对方,那可是犯法的事儿。谢大人应该知道的,大樑律法《户婚》一卷写得明明白白,夫若家暴,妻可提出义绝。难不成你还想强迫人家不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成亲是经过武安侯夫妇点头答应的。”
谢茂川不甘心,搬出了玉容的爹娘,试图劝阻玉容离开的决心。
莫青山转头看向玉容,问道:“您为何要义绝,可以说明一下吗?”
玉容点头,几步走到他身旁,指着谢茂川高声道:“他不忠不孝,守灵期间与表妹苟合,被人当场抓获,在场的众人皆可作为见证。我再不愿同他有任何瓜葛,准备义绝离去,他万般阻拦,甚至放言,要……”
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玉容硬挤出几滴泪来。
莫青山身在皇城司,对于律法那是研究得透透的,况且他今日在谢家附近周旋,也是受了萧翊文的委托,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沉下脸色,握紧了腰间挎刀的刀柄,问:“可要想清楚,明日乃谢府老太君出殡,是谢府的大事。你若缺席,以后再无悔改的可能。”
玉容心道:上一世老太婆对我那般恶劣,我若还要披麻戴孝送她上路,才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呢。
她毫不犹豫回道:“我自然想清楚了,从谢家大门跨出去,绝不会再回头。”
“既如此,莫某今日带你出去,把你平安送回武安侯府。望你们和气断绝,万莫生出嫌隙,徒留笑柄。”
今日这事,笑柄还小嘛。
玉容刚才那番话,把谢茂川的事儿抖了个底掉,那些大头兵可都听到了。
这等丑事,不用明日,满京城便可传得沸沸扬扬,探花郎重孝期间色心暴起,与表妹苟合被人抓住,被新娶进门的夫人一怒休夫。
单纯想一想,都觉得刺激。
谢茂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呜呜渣渣叫着,竟趁大头兵不注意,一下子摆脱钳制,朝着玉容便冲撞了过来。
玉容背对着他,尚不知发生了何事,莫青山眼疾手快把人拉到一旁。
谢茂川用了十成的力气撞向玉容,却因莫青山的动作,一下子扑空。
他根本停不下来,一头撞进了花坛里。
此时已是深秋,花坛里唯余枯枝败叶。他被扎得浑身针刺般疼,嗷嗷嚎哭起来。
大头兵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忍得十分难受。
莫青山道:“玉小姐此番离开,可要带走什么物品?”
玉容摇头。
莫青山质疑:“你新婚不久,嫁妆财务,难不成都要留下?”
玉容苦笑:“我嫁妆里值钱的东西,铺子和良田已经充公,被府上管家拿去了。首饰还余下一些,有一些被萤姨娘偷拿去了。”
示弱装可怜也没那么难,玉容嘟了嘟嘴,一副小可怜样。
莫青山一听,不由火冒三丈,高声叫道:“谢家管事的是谁,这等欺负人的行径,难道就不管管吗?”
谢家两位老爷一听,怄得要死,一个呵斥周连,一个咒骂萤灯。
周连很会见风使舵,把责任推到老太太头上,撒丫子就去找房契地契。
萤灯呆傻,愣了好半天忙用手捂住头上的那支白玉簪,不情不愿道:“大少奶奶,这不是你送我的首饰嘛,怎地叫我偷拿了去?”
是偷还是拿,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东西戴在你头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莫青山仗义耿直,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他说:“按着律法,你的嫁妆都可带回娘家。我与你做主,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有他坐镇,谢家人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玉容命雪见拿来嫁妆单子,一件件捋清楚,一项项核对,原封不动地又都收了回来。
金银财宝这些一样不少,至于衣裳铺盖那些,留下便留下,或者过几日再来取也不迟。
玉容脱下孝服,整理云鬓,带着雪见和云见,在莫青山的护送下,昂首挺胸走出了谢府大门。
门外不知何时,停了一驾黑色马车。
莫青山弯腰道了声请,看着两个丫鬟扶着玉容上了车。
直至坐到车上,玉容扑通扑通猛跳的心,方才缓下来一口气。
事出突然,必须今晚就走。
谢老太太一辈子不善良,她担不起玉容给她送行。
玉容挑帘冲莫青山道:“今日之事,多谢副使大人出手相助,他日必定重谢。”
莫青山勾了勾唇,笑道:“你的恩人另有其人,莫某只是受人之托罢了。”
那人到底是谁,两人仿佛心知肚明。
玉容没问,莫青山也没说。
马蹄哒哒上路,玉容回望一眼,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这就从谢府这个泥潭彻底脱离了出来。
热泪滚滚,迷蒙水雾间,玉容仿佛看到一个人。
她揉了揉眼睛,擦干净眼泪 ,方才看清那人是谁。
萧翊文骑着一匹纯白的马儿,不远不近地跟在车后。
玉容想起那日在广济寺他说的那番话,不由得脸上一热。
她忙放下轿帘,肃然端坐,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跟父母交代,接下来又如何应对萧翊文。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行到马车旁时又放慢了速度。
玉容能感觉到,萧翊文就在车窗外与她并行。
夜风鼓起轿帘,隐约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两人什么都没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坚定地往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