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悔不当初
纷乱的脚步声涌进来，黑衣人见状想要抓住冷秋月，被她机灵地避开，就是在这个时候，侍卫们早已赶到，将黑衣人团团围住。
原来张继之一直以来都是深藏不露，她想起苏锦，正要往回跑，徐蘅已经瞥见了她，顿时冷哼一声，从袍袖里射出了一堆毛毛雨一般的毒针。
依旧是宽袍缓袖，神色沉稳，只是眼中却多了一抹厉色，一招一式皆是杀招，哪还是她印象中的那个书生？
徐蘅在说什么她早已听不见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张继之走去，“相公……”
张继之缓缓将目光移向她，他轻声唤道：“阿锦，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轻微的责备，然而她听见了，却忍不住哭了。
她陡然明白了，他是恶霸，而她是前来镇压恶霸的官员的妻子，最终苏锦与徐蘅，是以这样的结局结尾的。
苏锦从梦中渐渐醒来，眼泪早已打湿了枕头，她摸索着站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张府的房间里，顿时惶然不安起来。
“相公，我求你放过阿蘅，好不好？”苏锦轻声说着，像只可怜的小兔子看向张继之。
那是十二年前的徐蘅与苏锦，也是他们彼此约好要在一起一辈子的那天。
张继之薄唇紧抿，脸色因为受伤渐渐变得惨白起来，他蹙眉道：“阿锦，不要胡闹。”
彼时，她与他背对着，并没有看到他是谁，只知道他的声音清冽如甘泉。
湿淋淋的两人一起冒出水面时，本以为对准自己的会是徐蘅的箭，谁知阿然带着一群侍卫已经将局面扭转了。
千钧一发一刻，张继之逼退黑衣人，闪电般纵身飞过，将冷秋月抱着往后一退，两人同时跌入了湖水里。
就这样，他不甘不愿地被她打发走了，临走前，他像个孩子一般得意地告诉她，“阿蘅，我已经是阳川城最厉害的人了，现在没有人敢对我说不，倘若你回来了，我定叫人抬八抬大轿来接你！”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随着张继之一起回到了阳川，徐蘅带着八抬大轿拦在路边等候她，隔着重重人群，她看见了那个凶神恶煞的男子眼中露出的绝望与悲伤，还有路边百姓们看好戏以及厌恶的目光。
等飞奔到了后院，一阵打斗的声音传来，她站住，震惊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原来张继之早就什么都看透了，他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看戏，或者说，他才是布置这盘棋局的人，所有的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她的一颗心揪成乱麻，混乱不堪。
事后，有人告诉她，“苏锦，你可真有福气，上次救你的那位大人是咱们南诏国有名的张继之大人，长得俊美，人又聪明，哦对了，他好像看上你了，到处在找你，说要娶你呢。”
苏锦的眼神从她的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了她额间的朱砂痣上，喉间一热，一口血便那样吐了出来。
两人的长发如水草一般在水中纠结，不知道过了多久，冷秋月忽然听到一声闷哼，顿时惊醒，只见一蓬血色在他身后炸开，他面色痛苦。
那一眼，疼得她心中抽搐起来，她想起从前种种，忽然豁然开朗，若不是自己爱慕虚荣喜欢上素未谋面的张继之，她也好，张继之也罢，徐蘅也好，都不会走上如今这条路。
她泪流满面，扭头看向徐蘅，他呆呆看着她，同样是满目泪水。
那便是最后一次他与她之间的安然对话了。
苏锦的目光看向张继之，从始至终，他的眼神都凝聚在冷秋月的脸上，没有看她分毫。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这世上唯一不能取代的，就是爱情。
抬眸看去，只见岸边围满了徐蘅的人，个个手持弓弩对准了他们，出去就是做箭靶，他与她默契地对看一眼，一起深吸一口气沉入了湖底。
只见徐蘅抱着滴血的伤口站在一边，场中有两个人在游斗，一个头戴面巾看不清容貌，而另外一个，则是张继之。
那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上前跟他拼命，顿时避开，冷秋月冲到门口大喊：“有刺客！来人啊！”
“切，怎么可能还有人比我更厉害……总而言之，你不可能会嫁给别人的！”小男孩神气地说。
十二年后，她素衣入宫，成为了那南诏国皇宫里的一个普通宫女，泱泱宫闱，却没有她这个小宫女的立足之地。
而苏锦则抱着徐蘅低声哭泣。
事出突然，冷秋月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张继之的手死死搂在她的腰上，朝岸边游去。
“阿蘅，等你长大了，我嫁给你好不好？”茂密的大树上，坐着一个清秀的小丫头，七八岁的模样，甩着小脚丫，手里抱着一束花，笑眯眯看着树下站立的紫袍小男孩。
一个月以后，那位张继之大人求皇上赏赐了这门婚约，她稀里糊涂地披上嫁衣嫁给了他，心怀喜悦，期盼着能与他一世长安。
谁知等来的却是他的错愕与她的失望，他的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冷清与不爱，可是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取代那个女人，成为他心中的唯一。
冷秋月心中一疼，她比谁都知道苏锦有多么善良，只是，他们所有人好像都无意中伤害到她了。
暗卫？她睁大了眼睛看向窗外，天色已亮，不知道徐蘅知道她失踪了会是怎样的反应，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逃出去？
下定了决心之后，苏锦最后深深看了张继之一眼，摸到袖子的匕首，狠狠朝自己的腹部刺去。
一切都来得太快，她来不及拒绝，也来不及反应，他已经撬开她的唇度给她呼吸。
冷秋月忽然指了指自己，示意无法呼吸，正要飘上去，张继之一把抓住她，他的脸在自己面前忽然放大，将她吓了一跳。
徐蘅终是晚来了一步，在她安静地，羞涩地，喜欢上张继之以后。
她说：“阿蘅，你先回去，等哪一日我想通了，就回来找你。”她是那么了解徐蘅的脾气，知道若是他知道她已经心有所属，必定会与她争闹不休，甚至会牵连到那位公子。
当年的紫袍少年已经长成了浓眉大眼的男人，只是，她却再也没了当初与他两小无猜的情分了。
他急切地拉着她的袖子说：“阿锦，我去央求姑姑给我们赐婚好不好？”
她只是一个从阳川来的小宫女，人生唯一期盼的便是能与良人相伴，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如同每一个怀春少女的憧憬，她对他生出了爱情的遐想。
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他的嘴已经找到她的贴了上来。
与此同时，冷秋月惊讶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她本以为是张继之的属下，等看到那人袖中露出的锋利光芒时，顿时明白过来，抽出袖中的匕首先发制人。
紫袍小男孩眼中闪现出一丝羞怯，脸上却露出不屑的神情，“哼，你长得那么丑，我才不要娶你。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要成为这阳川城里最厉害的人，到时候我想娶谁就娶谁，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箭矢如流星一般射入湖底，张继之牵着冷秋月贴在湖边，她的脸近在咫尺，仿佛一场梦，他怔怔看着她，唇角渐渐浮现出一丝笑，即使是在如此艰险的环境下，他也仍旧觉得美好。
那个傻气又霸道的徐蘅得知她入宫以后，千里迢迢赶到皇宫中来寻她，那日，正巧她被丽贵妃罚了一通板子，幸好一位大人路过时将她救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她只是想本分地和他在一起，只是想让徐蘅好好活着，可是为什么这两个她最在乎的人偏偏要互相厮杀？
冷秋月蹿出牢房外，朝院子里奔去，她有不好的预感，或许那群黑衣人针对的不只是自己一个。
“不行，不能去那里！”她搂住他的脖子，急急劝阻。
他似乎不愿连累她，伸手推开她，被她一把抓住，朝水面上浮去。
“阿锦！”两个男人同时嘶喊出声，苏锦的匕首已经没入了腹中。
如今，张继之要徐蘅死，她却是万万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的。
窒息的感觉渐渐散去，他绵长的气息令她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抱住了他无法分开。
心中明明是苦涩的，她却指着冷秋月哈哈大笑起来，荒谬，真是荒谬啊。她心心念念想要战胜的那女人便在她眼前，可笑的是她竟然还去诬陷她对自己图谋不轨。
“阿锦……”徐蘅伸手触碰她的脸，眼中带着疼惜，“阿锦，我们一起走，离开阳川城重新开始……”
他的这句话等同于拒绝她了。
张继之？她从未见过他，却从别处小丫鬟们充满爱慕的讨论中听过这个名字。想必是戏文中那种一袭白衣，折扇在手的如玉翩翩公子吧。
冷秋月呆住了，避无可避，这要是被射中，就真成刺猬了。
冷秋月这才察觉，之前在水下浸泡了太久，自己脸上的易容药品早已被洗得干干净净。
听到身后传来的水声哗啦，苏锦猛然回头，顿时瞳孔放大，指着冷秋月说不出话来。
她彻底地失去他了。
或许，有她在身边的徐蘅，也不至于一去不回头了。
“相公，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青雀了，原来你喜欢的只是她额间的那一粒朱砂痣。”她低低说着，随即转头看向一旁默然不语的冷秋月，打量半晌，终于苦涩笑道：“你很美。”
她心中一沉，张继之中箭了！
一个陌生的男子站在那儿，冲她微笑，“夫人不用怕，在下阿然，是张大人的暗卫。”
小丫头撇了撇嘴，赌气道：“那等我长大了以后，就找个比你更厉害的人，然后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