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魂之矢/一生一世

    正常情况下和人类比武，讲究的是动静攻防的节奏感，秘招陡出一击杀敌。

    “呼……呼……呼……”

    黑白色的世界里，幽暗的冥界马车疾冲而至。

    低沉的怒喝一声，老巫师猛地对准黄金蛮牛挥出没握住魔杖的左手掌，他的整支左手臂在疯狂燃烧的灰白色魔力中化为一支燃烧骨矛电射而去，黄金蛮牛似乎在死亡凝视状态动不了，或者说它即便可以动弹，也无法闪避那闪电般的骨矛轰击。

    出膛的子弹击碎了最后的防御力场，打进了老头的脑浆里，一位苦修百年，惊才绝艳，早就有了传奇境界，却沉迷书海不肯晋升的老巫师，死了。

    然而就如同刚刚一样，朱鹏的双剑在接连突破死灵巫师的第一层气泡、第二层白骨环壁，甚至再消耗了他些许的天赋防御力场之后，终究还是无以为继的被巫师残余的天赋防御力场排斥推开，双方错身而过。

    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力量加持过来，让自身原本枯竭的体能再次恢复少许底力。其实，三张卡牌中朱鹏最不愿意用的就是这一张。

    当然，无论本心多么的不喜欢，事到临头时，朱鹏向“誓约”借贷时从未手软过，随着不断的胜利，他在“誓约”那里的信用额度也越来越高，换算过来讲，就是誓约加持给他的强化咒力越来越强大了。

    然而朱鹏持着双剑闭着眼睛全身肌肉破裂浑身浴血的站在那里，却是启动了“胜利誓约”这张底牌。

    “不要怕，不要怕，我的好孩子……死亡并不是终点，它将会是你崭新生命的开篇，我会尽全力保留你那坚韧强悍的意志。虽然，也就保留个两三层。”哪怕此时此刻，依然保持着警觉的老巫师并没有靠近，他又挥手召唤出一具土石巨石魔，要远远的看着它打死朱鹏。

    （……可惜啊，终究没办法了吗？真不想……这样做啊。）

    中了衰老诅咒，全身无力的瘫坐在地面上。

    看着那强壮的巨石魔一步步的靠近过来，朱鹏以最后的力量掏出左轮手枪，然后对着对面的老头按动板机，砰得一声，子弹击破残余无多的防御力场，打进了错愕老头的眉心处。

    只是宝物对于巫师来说，就像是骨头对于狗一样，任凭你埋藏的再怎么深，也绝对会被挖出来……话说有这个特性的文明往往都相当的强盛可怕，巫师文明如此，遥远宇宙中另一个修真文明也是如此，它们都是一般无二的傲慢贪婪，永不满足，时刻以充满渴求的视线凝视着黑暗而无穷无尽的宇宙虚空。

    只见那持着双手重剑，全身冒着烟气的恶魔它身上原本的皮开肉绽在飞速愈合着，交叉如剪的双剑随着朱鹏冲锋刺到了死灵老巫师的面前，剑尖上莹光般的暗红斗气凝聚微一摇晃，层层防御法术力场如同裂帛一般破裂了。

    此时此刻若只是他一个人在应对巨龙，下一刻他便会被死钢焰光龙一口吞掉，死得连渣都不剩。

    十天半个月，百八十天，甚至数年都是有可能的，在朱鹏或者科加斯未把之前吞噬强大生命力消化干净，至少消化大半之前，吞噬敌人生命力补充宿主甚至强化宿主生命力上限的盛宴技能都无法再次开启。

    虽然号称胜利誓约“只要不想输就绝对不会输”的确是逼格极高，但对于这种无源之水、无根之木，凭空得来的些许力量，朱鹏总是很排斥。

    此时此刻这位一直成竹在胸的死灵巫师也不臭贫了，激烈无比的喘息着，一方面是刚刚牺牲一条手臂瞬间爆发强大攻击力的损耗，另一方面也是被刚刚那一幕的确是吓得他不轻，一不小心差点把老命玩完了，这事换在谁的身上都得喘一会。然而，朱鹏与科加斯却并不给老头这样的机会。

    莫名其妙的突然面临生死威胁，那名老巫师陡然一惊，他的目光瞬间移到重伤状态黄金蛮牛的身上，当看到那双化为半透明琉璃般的双眼时，这可怕老者的双目之中射出数寸实质般的绿色精光，显然恼怒交加同时也诧异到了极处。

    这是一种介乎于“祈祷”和“诅咒”之间的诡秘咒语，作为宿主的朱鹏在战斗过程中，指定一个敌人，持咒许下自身必胜的誓约，在战斗过程中自身就会获得一定的状态加持，并且对受术目标的伤害和命中都会有所提升。

    “啊……”

    以恶魔变的身体状态，加持自身所有斗气于长剑双臂之上，甚至不计荆棘反弹光环的反伤效果，朱鹏身化暴风一般，运剑如轮，短时间将面前的钢铁巨龙劈杀得遍体鳞伤、七零八落，然而当身形再次站稳之时，哪怕是恶魔变之下的强悍体魄，朱鹏也已经七窍溢血身躯疲惫到了极点。

    然而，这是有点类似于借贷关系，拿自身做担保向银行小额借贷，做生意赚了自然好说，可要是生意赔了呢？

    老巫师的魔力也许还有些许的剩余，而朱鹏的体魄、心灵、斗气、魔力，都已然被他榨干到了极境，深渊恶魔牌的力量耗尽，最后显露出朱鹏强壮浴血的人类之躯。

    科加斯的血口死死咬在巨龙侧颈处，双方激烈的几经扭打，盛宴启动，虚空恐惧的血口獠牙被附上了一圈黑暗魔力，下一刻，它猛地咬碎钢铁，将其中一颗散放着魔力灵光的石头咕哝一声吞入了口中腹内。

    作为压箱底绝杀的诅咒法术脱手而出，正中朱鹏。

    那苍老巫师诧异注视着朱鹏的双眼之中，几乎都绽放出恍若实质般贪婪。

    也就是说科加斯施展了，在技能冷却之前朱鹏就能不施展，朱鹏施展了，在冷却之前科加斯就不能施展。

    黄金蛮牛瞬间承受无法承担的巨大攻击力，极为精明的立刻化为一团金光缩回到了身后宿主身上，然而死亡凝视也中途截断，整个空间黑与白色迅速退散，那辆幽暗马车在奔向老巫师的过程中飞快得化为消散的骨灰飞尘，在撞击到对方身躯的前一瞬间，溃散纷飞得无影无踪。

    土石构成的石巨魔不断被召唤出来，接着又被折返身形二次冲锋的朱鹏一具接一具的斩碎，他时不时的可以舞动双剑几乎砍到那名不断倒退老巫师的鼻尖，然而对方的天赋防御力场就差那么一丝，就还差那么一丝无法斩破。

    刺杀得手的同时手脚齐出，双脚猛踏龙身拔出长剑，接武当日月转轮剑法，“有凤来仪”、“天绅倒悬”、“苍松迎客”、“金雁横穿”、“无边落木”、“青山隐隐”、“左柏森森”、“天云剑破”……这些大杀伤力的杀招在三秒钟之类，全部被朱鹏一股脑得砸了出来。

    肌肉控制、恶魔威仪、多重状态全开之下，他猛地自科加斯身后杀出，双手交叉双剑施展中的“劈山破”突然一转，化为“疯牛角抵”，手中的两柄重剑在他手中化为了疯狂地神牛双角，首尾两端一顶，脊椎骨如同大龙一般发力，带着周身筋肉钢铁般碰撞的爆裂音，瞬间抢近了钢铁巨龙的近身，猛扎而下。

    深渊豺狼人无意中与黄金蛮牛配合，打出一记死亡凝视，这一幕的确是出乎朱鹏的预料，然而意外之后若是不能把握机会，那就是自己的问题了。

    “……死亡凝视、本命魔宠、恶魔血脉，以及……这纯净得几近于完美无瑕的黑暗魔力，完全没有任何的怨念与恨意的纠缠，完全是自己挖掘灵魂潜力，锻炼出这如同黑暗夜空般美丽的魔力。你……”口中废话不断，可是法术施展却没有因此分毫的延缓放慢。

    胜利与誓约也是这样，如果战斗最终胜利，那么一切好说，甚至可以叠加咒力，让胜利与誓约随着宿主的力量而逐渐成长，可万一战斗结果和誓约不同，也就是打输了。那么，宿主向这个“誓约”所借取的力量，之前不断胜利所加持的力量，就会像崩塌效应般成倍的反噬宿主……并且一旦订立了誓约，就不能逃了，必须胜，因为违逆誓约，就是个死。

    相形之下，脖颈处的防御级别就弱了一线，毕竟在那位死灵老巫师看来，自己的死钢焰光龙那么巨大，你怎么知道我没把能量源安在屁股上呢？

    破裂、野性尖叫、恐惧之刺这些都好说，虽然冷却时间比在英雄联盟里延长了些许，但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唯独盛宴这个核心技能，冷却时间不确定，视吞噬后的消化效果来缩短或延长冷却时限。

    死钢焰光龙轰然倒下了，然而它的对手也不好受。

    看到这一幕，看到那些残余的死灵全数溃散倒地，朱鹏也是长呼了一口气身心一松。然而，当那灰白色魔力浪潮燃烧殆尽，当那数百、上千、过万的怨灵死魂消散一空之际，老者那额头处穿出血洞的枯败身躯突然动了，一道银灰色的光，伴随着他伸出的手指一点，唰得打在了朱鹏的身上，命中点也与子弹打穿他脑门的位置一模一样：眉心。

    龙石相对于巨龙来说，真的像象牙对于大象一般，即是宝物也是要命的祸源，所以任何巨龙都有死之前毁掉龙石的习惯。

    ……高手，本不应该死在枪下，努力了那么多，奋斗了那么久，最后被一颗子弹抹杀了全部，朱鹏并不喜欢，却又无可奈何……

    在法术扩散的魔力灵光中，已然倾尽自身所有力量的朱鹏一瞬间就好像衰老了上百岁一样，他在不甘的仰头嘶吼之后，手中双剑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上，传奇境界的“衰老”诅咒，眼前这个强二阶的死灵巫师居然现在就能付出代价换取施法权限了，他对于死灵一系的领悟与钻研之深，简直可怕。

    一头纯血统的成年巨龙至少也是强三阶水准，而巨龙死时一般都会将自己的龙晶/龙石销毁掉，这就像大象藏牙一般的举动，虽然巨龙浑身上下都是宝，但与龙石的价值相比，那些也就无所谓了。所以，许多位面甚至都不知道巨龙身上有这个宝物……龙石可以入药延长人体寿命、强壮体魄、去除顽疾与诅咒、甚至是极猛的剧毒，可以炼金附魔，可以作为魔改构装体的能量源。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老巫师从高空之中砸落于地面，虽然周身防御力场如同气垫般让他落于地面之前猛地减速，缓缓降下，然而老巫师胸口中那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却是无可挽回的。

    在朱鹏冲锋过程中，科加斯化为紫黑色的粘稠液体飞速融入到了这个男人的身躯之上，破裂、野性尖叫、恐惧之刺以及盛宴，这四项类法术能力，本命魔宠科加斯是与朱鹏共享效果，同担冷却。

    “啊……我的龙石！！”

    “shuailao！”

    “魂之矢，我死……你也别想好过。”

    像现在这样泼水一样把各种大威力的兵器杀招一口气施展出去，朱鹏也是平生第一次。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晋升丹道人仙境还不久，以上这些武功杀招，每一剑出手都需要有相当的速度和力量支持，没有丹道人仙境的体能与控制力，接连施展这些技法就是笑话。

    科加斯横身挡在主人身前，它一口咬在了死钢焰光龙脖颈之处，之前朱鹏疯斩金属巨龙周身数十记，终于通过剑觉感知准确锁定了这头巨龙的能量源，虽然打爆其头颅，这头龙八成也会坏掉，但其龙头位置就像是人体头骨一般，不单单是钢铁厚度最惊人，并且防御级别也是最高。

    轰得一声爆炸，简直就像一枚火箭弹一般，大片的土地与草皮掀飞。

    对于这一点，朱鹏倒是颇为理解，面对一头成年巨龙，即便是半神巅峰想要在巨龙自毁龙石前弄死它，也颇有难度，对面一个强二阶的死灵巫师居然能有龙石在手，为它付出了多少心血代价可想而知，珍爱的程度也可想而知。

    不同于普通人死亡时的安宁静寂，这位老者死亡之时，一生苦修的死灵魔力与纠缠全身的怨灵死魂恍若山洪暴发一般澎湃而出，几乎形成了大片大片灰白色的光焰火炬熊熊燃烧。

    那苍老的声音突然回响在朱鹏的脑海之中，其中没有仇恨，没有戏谑，仅剩的只是淡漠与平静：

    我这一生浸身于书海之中，已然值了，内心幸福而满足，死期将至，唯一难过的就是不能再继续读书，所以我才想转化巫妖……失败了也没关系，我并不遗憾，就如同那句格言一般，死亡仅仅是开始，而我不过踏上一场伟大冒险的。希望，冥界也有书读。

    在老巫师竭尽全力应对黄金蛮牛的死亡凝视之际，朱鹏全身肌肉膨胀、变黑、头顶之上渐渐长出双角，尾椎处渐渐延长出一条黑蟒似的三角尾巴。

    同理的，科加斯以盛宴一口吞噬了死钢焰光龙的能量源“龙石”，它自己消化不了，融解自身化为紫黑色的溶液像硫酸一样覆盖了朱鹏全身，在让朱鹏剧痛如狂的同时，也将一股股庞大的生命力灌入他的身躯之内。

    这时，老巫师右手所持的魔杖猛地炸开，他仅余的右手一指。

    朱鹏闭目调息，重整旗鼓。

    因为此刻双方都已然拼到极限，这柄突然冒出的左轮手枪，击碎了僵局。

    战斗进到到此时此刻，双方都已然手段出尽拼到了精疲力竭的极限。